一场自证清白的直播，虽然没有康明想象中的舞台和鲜花，但是得到的效果比预期更好。

郧昀的直播间关注人数飞速上涨，负.面的弹幕基本没有看到，甚至大部分卖萌的文字之外，询问鼠标、键盘外设和游戏内设置的人源源不绝，这种欣欣向荣走向技术流的场面，让康明心情愉快地监管着弹幕的和谐发展。

并且，没有人发现他其实鸽了直播。

属于康明的直播间忽然弹出一条高级vip才能使用的居中特效，眼熟的小萌物问道：“康明今天是不是不播别的了？”

然后他抬起手，轻松地送给萌物十分钟禁言。

嗯，没有人。

战队的成员除了柳三平在直播间变得活跃兴奋之外，仍旧保持着一贯的正经和冷漠，无论是弹幕的夸奖还是疑惑，一概置之不理。然而话多的人总是能够得到更多的关注，在柳三平引经据典分析对面的玩具车ID看起来这么随性一定不是老板队的时候，弹幕更加关心的是他这么多话为什么会成为严肃的职业选手。

然而没有人回答的问题寂寞地飘过屏幕，连被提问的主角都没察觉到。

“今天的直播差不多就这样吧，视频会上传B站，到时候大家有兴趣可以抽空去看看。”郧昀收到康明的示意，果断地结束了画风日常的直播。

康明点点头，感谢了在场的工作人员，顺便召唤张烨站出来好好打扫战场。

“你们有没有打算开直播？如果想的话，我去帮你们谈合约。”毕竟是获得线下赛冠军的队伍，如果要签约知名直播平台，谈下来的条件应该不错。而且，康明也非常想趁此机会给郧昀换一个平台或者让B站提高条件。

这么优秀又稀有的主播，哪怕在一个人烟稀少的小地方，也该得到台柱一般的待遇。

“不，谢谢。”卢筱安举手示意，果断的选择回房睡觉。

“哇，太麻烦了，好累。”意外的是，连性格最外向的柳三平，都拒绝了这项提议。

“可以直播吃东西吗？”等到否定答复的武励生，对于直播也显得兴趣缺缺。

彭小洲的拒绝干净又果断，他说：“不想播。”

别人千方百计想要在出名之后开直播赚外快，最好能够跻身一流大主播，领着工资存着钱，保证退役之后衣食无忧有所依仗，结果到了Are Men身上，除了郧昀维持着之前的直播习惯，大家都对这项外界传言月入百万的大事业完全不感兴趣。

康明觉得，不愧是自己的男人们，和他一样懒出新的境界。

“林民宇呢？”康明向一直没有表态的战队队长问道。

这个人行事风格并不尖锐，基本全程属于揽责的战队代表，连康明都觉得，如果不是卢筱安不愿意去应付那些采访和行程安排，从战队成员的信任度来说，也许他并不是最佳的队长人选。

林民宇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他年纪不大，但在战队里显得成熟，说道：“陈老板，也许对于你和郧昀来说直播是件好事，但是站在我的角度来说，我并不希望战队的成员在选择结束职业生涯之前去接触直播这项工作。”

“它会消磨人的意志，分散职业选手的精力，甚至会导致无可挽回的膨胀自满，如果无法找到直播和职业之间的平衡，分不清弹幕粉丝的真实意图，也许会轻易毁掉一个战队。”

如此偏激的形容将“直播”推上了审判台，林民宇虽然是笑的，却带着漠然的眼神，连神情都陷入了回忆之中，不可自拔。

康明说：“感觉，你对直播一定有什么毁天灭地的误解。”

林民宇笑了笑，说道：“对，就算是吧。”

当电脑房里摄制器械被工作人员全数收好，这个宽阔的房间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张烨作为战队代表被康明弄去送客，只剩下郧昀还在和弹幕上的小天使留念地互动。

那些念念不舍的观众好不容易又能听到久违的声音，却又面临残忍的分离，纷纷卖萌打滚大声哭泣喊着“不要走”“留下来”，然后引发郧昀的不忍心，慢慢一些见缝插针的小问题转移他的注意力，一拖就是半个多小时，还停留在谢幕阶段。

康明在他身边狠狠拍掌，双手发出清脆的声音，就像一个监督学生规律作息的班主任似的说道：“今天到此为止，大家去休息了吧，云云都困了。”

这样的话清晰地传到直播间，那些屈服于康明威严的观众瑟瑟发抖地表示“晚安，残忍的禁言势力”，一致卖萌地么么哒，欢快地继续刷屏。

“那么今天真的关播了，晚安么么哒。”说完，郧昀关掉了直播间，结束了这一天的忙碌。

康明很喜欢听他回答弹幕的问题，声音低沉温柔，比对待身边的人还要认真。这些陪伴了郧昀整整一年的观众，他能喊出每一个人的名字，记得她们第一次出现的时间。

对于他，就像另一种形式的朋友。

康明见他听话地开始关机，于是问道：“直播的时候，你有没有觉得害怕？”

郧昀听了忍不住笑，一脸惊讶地说：“我为什么要怕？”

“就比如……”康明斟酌了措辞，“万一弹幕出现一大片挑事的喷子，上来就说你开挂别不承认，不会觉得害怕吗？”

郧昀慢条斯理地整理耳机长长的线，听到他的假设，觉得荒诞无稽。没有做贼的人却怕被人骂贼，没有违背规则的人却怕被人说作弊，本身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说：“我又没有做过亏心事，为什么会害怕？我把自己的实力都展现出来，打肿了质疑者的脸，换成思维正常、立场中立的人，也该知道谁是对谁是错。那些还要追着不放的人，如果不是为了利益，说什么我也不会信。”

总有人会昧着良心歪曲事实，为了赚取百分之一、千分之一的金钱而出卖灵魂。无论是之前的造谣者，还是躲在背后抹黑Are Men声誉的喷子，绝对不会无组织无计划，凭空与事实作对。

“我只是觉得，难道我真的很像挂？”郧昀抬起头看他，微微偏开几分，看起来无辜又无奈。

郧昀像挂吗？康明认真回忆着当初看到的那些发挥，一个半藏百发百中箭无虚发，似乎真的没多少人会觉得他的使用者会开挂，但是换成麦克雷这样的即时命中英雄，那么郧昀的操作超越了大部分人的理解范围，站在了国际顶尖的位置。

如果这样一个对手出现在自己的对立面，也许，真的会觉得是外挂。

他想了想，说：“至少我会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康明的回答无疑肯定了郧昀的问话，确实很像外挂。郧昀瞪大眼睛，想笑却笑不出来，然后无所谓地耸耸肩，他只能庆幸大部分时间自己都将精力投入到半藏身上，避开了很多的误会。

不得不说，这也算他的运气。一朝步入岛田大哥的后尘，遭受了各种各样的花式挑刺，唯独逃过了被当做外挂的另一种旅途。

一心反挂却被当做外挂，身负实力却长期被人质疑，不知道这两种游戏体验，哪一个更可悲。

但是郧昀，仍旧觉得康明的判断不符合他对于外挂的印象。他说：“我见过很多外挂，他们和正常人类打出来的轨迹完全不同，虽然很多高手的反应速度也能做到大部分，但是它能锁定瞄头，能得知看不到的敌人所在的方向，这些东西，是高手永远做不到的。”

而且，在混乱的战况之中，还能保持极高的锁头率，即使是使用猎空这样高频率攻击的英雄，还能在自身移动走位之中，近身保持准确的瞄准，毫无疏漏地将子弹打中同一个位置，本身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如果是高手对战普通人，那么发生什么奇迹都能解释，但是高手与高手之间的对决，永远不可能和打靶一样。”

那是电子竞技对战的最高境界，任何微小的失误都会导致全盘皆输，高强度、高精准的对枪过程，伴随着双方的实力博弈，集中了职业生涯所有的经验和判断，如果有人使用外挂，就算不能百分百确定，但是能够感觉到。

准心的差异、身法的漏洞，一次两次会被掩盖过去，但是奇迹如果发生太频繁，绝对会引起人的警觉。

就像奔跑在丛林中的猎人忽然被寂静笼罩，那种危险来临的感应，并不全是玄学。

郧昀低着的头被一只温暖的手掌揉了揉，康明看着这个情绪明显低落下来的人，其实更想伸手捏住他的脸颊，想看他眼中含着委屈注视着自己，想驱赶掉他心里所有的不愉快。

康明说：“如果有外挂，杀了他就是了。我们无所不能的小云云，超级能打。”

郧昀挥开他变本加厉的手，嫌弃地说：“你当我玩的是杀挂先锋吗？”

Are Men近来的日子过得十分悠闲，除了张烨挑选着一些没交过手的陌生战队进行训练赛之外，战队始终处于休假状态。

郧昀的时间很稳定，于是再次回归了亚服的怀抱。

[队伍]Gim：感觉你们比赛结束得好快。

Gim仍旧陷入比赛期地狱，还没有从职业赛里解脱出来，等待队友睡醒就要展开新一轮的战术研讨。他们组上队，在自定义模式随机踩地图。

66号公路炽热的橙色岩石山道，仿佛散发着夏季独特的沥青味。

两个人更换着无数英雄，尝试在这张地图寻找到更多的发挥空间。

这是属于麦克雷的地图，能够听到他和死神相遇的故事，守望先锋的英雄恩怨纠缠，和现实里的人际关系比起来更加复杂。谁是谁的师父，而谁又是谁的丈夫，这些未被官方标明的关系网，还在逐渐地扩展，一步一步地深化下去。

郧昀的安娜走在岩石峭壁之间，这个英雄虽然不像宣传片那样能够轻松爬上高台，但是踩好了受力点，仍旧可以出现在匪夷所思的地方。

[队伍]Gim：我感觉你用猎空肯定很厉害，为什么不练？

郧昀麦克雷的枪法很稳，半藏的爆头率很高，安娜作为支援和狙击无可挑剔，但是Gim从来没看到在续点之外拿出过猎空。

其实郧昀对猎空有一种莫名的排斥，因为她是外挂最青睐的英雄，一旦被郧昀拿起来，就要做好被指认外挂的心理准备。而且，很可能几率高于麦克雷数十倍。

[队伍]Daylight：Gim，当初，我看起来真的很像外挂吗？

他一直回避着这个问题，不想回忆Gim当初是如何在聊天频道带领着一群韩国人对他进行嘲笑，那种令人烦躁的情绪终于在各种风浪之后褪色，只留下一个遗憾的印象。但现在，郧昀很想知道一位职业选手的观点。

Gim的源氏停了下来，站在原地弓起背脊，连头都没有挪动，显得有些呆愣，然后聊天框出现了他的回复。

[队伍]Gim：对。

[队伍]Gim：但是我看过你的视频，就觉得一切都是误会。

郧昀的视频将全程的视角都录得完完整整，没有诡异的锁头，也没有诡异的隔墙，普通得就像守望先锋大部分玩家，而不普通的只是他的箭。

Daylight的箭总是精准无比地爆头，哪怕近身攻击也可能被一箭射杀，那些在阵亡视角里异常可疑的镜头，补全了前因后果之后变得完整又清晰，不是外挂，而是比外挂更加厉害的高手。Gim满心只剩下那些漂亮的攻击手法和续命走位的夸赞，连夜看完所有的澄清视频，在回头寻找这个名为Daylight的玩家之时，却发现他再也没有出现过。

视频网站发出的私信、评论没有回音，亚服高端局分段熟悉的面孔轮了一遍又一遍，可那个叫做Daylight，喜欢使用麦克雷和半藏，然后被人当做外挂的玩家，如同人间蒸发一样，连亚服的禁封名单都找不到相似的ID。

也许这是谁的小号。Gim这么思考着，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起，一个使用着英语，对韩文一窍不通的外国人，很可能来自韩国本土，也可能来自韩国周围的任何一个国家。

他唯一确定的是，这个人已经完全达到了职业的水准，并且比他见过的大部分职业选手更强。这不可能是默默无闻的人，在韩国，拥有这样实力的选手，哪怕不是韩国国籍，也绝对享有韩国电竞业最高的声誉。

因为强者，永远会被大多数人推崇。

Gim顶着专门修改得简洁的ID，然而依旧等不到那个不认识韩语的人，在聊天频道一声一声辩解：我不是外挂。

[队伍]Gim：其实我欠你一声对不起，但我真的没想到你消失了这么长时间，直到第二赛季才重新遇到。

而且，他问遍了身边的职业人，谁也不知道这样一个擅长半藏和麦克雷的外国人。能够拥有同等水平的职业选手，是被人誉为传说似的人物，和韩国隔着超过十四小时的时差，根本不可能在亚服正常的时间段出没。

[队伍]Daylight：其实，没关系。因为竞技模式关闭之后，我又回中国服务器玩快速模式了。

郧昀是不喜欢在亚服玩快速模式的，休闲就该有休闲的态度，队友太严肃的话，他也不能好意思摆出娱乐的态度。

这个随性又愉快的模式，在竞技关闭之后恢复了有趣的一面。他在亚服赶上了第一赛季的末班车，然后回到国服悠闲地畅游，如果不是想要安静地练习英雄，根本不会再打开亚服的服务器。

[队伍]Daylight：感觉你记性真好，看来我真的左右了你的判断，不知道一开始你是怎么看待我的。

[队伍]Gim：你的麦克雷打了就跑，半藏也是打了就跑，看起来很像自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