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个份上,刘霄完全明白过来,起先他还以为自己想到一个妙策,未料在师父和支遁大师眼中却成了弄巧成拙。
“终究姜还是老的辣呀!这份阅历和经验,不是超出当世一千多年的知识所能替代的”,刘霄暗叹道,方才点头默许了抱朴子之言。
“对了,还有一事,需师父示下”,刘霄又道,“表兄褚歆替徒儿在乌衣巷中觅了座宅院,正是早先建开将军殷浩的府邸,我的意思原本不想太过奢华,不过瞧表兄褚歆的态度,似乎不太以为然”。
“你又错了!”,抱朴子听完道了一句。
刘霄不禁有些懊丧,在抱朴子这个师父面前,他才发觉自己仍然太过青涩。
“无论是你褚家表兄,还是会稽王司马昱,甚至崇德殿中的皇太后,哪个都是为政已久的人。奢华也罢,节俭也好,在他们眼中要的是你的一份态度,明白么?”。
“此所谓花非花是也”,支遁大师担心刘霄听不明白,随即附和一句。
“花非花?”,刘霄跟着默念道。
“正是”,抱朴子道,“不喜声se犬马者,一味博取清名,则图谋者大!朝廷要的不是完臣,要的是能够掌控的能臣!”。
听到此处,刘霄不觉中惭愧得不能自已。那ri自下蔡返回建康的路上他还在感叹,从此一入宫门深似海,至今他自己才来建康多久?才经历了几件事?这个海呀,可当真深不见底!
“多谢恩师不吝教诲!”,刘霄屈身朝抱朴子重重一拜道,完了又转向支遁大师,同样凝重一拜。
支遁大师笑了笑,道:“二郎,莫要怪你师父说话直白,他就是这么个秉xing,要不,当年也不会辞官不做跑去山野高乐”。
“你看你,翻出这些陈年旧账做什么?”,抱朴子瞪了支遁大师一眼,佯装不悦道。
“怎么,还说我翻了你的旧账,要不是你这改不了的秉xing,时至今ri怎不见你位列公卿?”,支遁大师可不像刘霄那般买抱朴子的面子,当即反唇相讥,“你呀,是看得透,却做不到,如今只好把那一腔的抱负寄托在二郎身上”。
“扯远了,扯远了”,抱朴子哈哈大笑道。
“这两位当世高人,也有近人间烟火的时候”,刘霄自语一句,跟着在旁边笑了起来。
因为一些拿不上台面来说的原因,既然叔父谢安不宜和自己同朝为官,刘霄苦于左右没有应对之人,趁着师父抱朴子和支遁大师说笑的时候,他的心思又活泛起来,寻了个空,插话道:“恩师不愿在朝为官,这叫品xing高洁,只不过已经清苦了几十年,等表兄褚歆将宅院的事情置办好,还望恩师不要推脱,徒弟接您老人家过去,也好享享几天清福”。
“二郎这句话倒是正理”,支遁大师顺水推舟道,“你这个俗家人,难不成还想着老死在东安寺中不成?快快随你徒儿去了,正好省了我寺中嚼食”。
“我呸!”,抱朴子还了支遁大师一个颜se,没好气道,“亏你这老贼说得出口,还省了你的嚼食!你说,天天萝卜咸饭的,哪门哪户有这么招待远客的道理?”。
老小老小,眼见师父抱朴子和支遁大师越闹越小了去,刘霄也被他们两个逗得噗嗤一笑,“人常道的返老还童,依晚辈看,不过如此吧”。
抱朴子和支遁大师心知玩笑开得有些过了,随即端正颜se。刘霄两番大胜燕国,又得以转任中枢,抱朴子此次本就是听了这番音讯来的,决意出山辅佐一二。
此刻,既然徒弟诚心相请,抱朴子便不再虚辞,点头许了刘霄,少顷,又顾向支遁大师叹道:“此一去,便成了座上之宾,我说支公,何ri再能高卧而乐?”。
“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今二郎已得天时人和,难得你这个做师父想的还是独乐。昔ri孟子有云,乐不若与众,等到天下太平那一ri,方为人间第一乐事!”。
“支遁大师所言大善!”,刘霄赞道,“等到一应物什备好,徒儿便亲自驾车来请,到时望恩师别再为难于我”。
“还不是时候,等你大婚之后吧”,抱朴子回道。
末了,他还不放心,又交代刘霄道:“不要兴师动众,为师可不想再把大名留在建康,于你于我,都无甚好处”。
抱朴子这话却是要紧的,因为关系到刘霄的身世来历。他之所以有今天,无非名字中顶着一个“谢”字,要没了这个“谢”字,一切无从谈起。凡事都可以张扬,唯独这件事不能。
“徒弟省得,只是,终归委屈了恩师”,刘霄道。
“无妨,支公再清楚不过了,我生平为人最不喜虚名。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ri果真换得天下太平,美满人间,为师甘愿一生埋名”。</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