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了一忍,他少不得撂下一张老脸,装作不明白桓温的话锋所在,委曲求全般笑道:“太尉,我的太尉大人!你看你,无端尽说些不吉利的话,若是执意下去,恐怕于你亲侄女不祥”。
桓温一时被司马昱唬到了,纳闷道:“老夫的亲侄女?王爷说的又是哪里话?”。
“你二弟桓云的亲闺女,可不是太尉的亲侄女?”,司马昱反问道。
“怎么,与她有何干系?”,桓温仍旧不解,问道。
不要说桓温身不在建康便不晓得京中事,他的侄女桓媛,本起意是要嫁给刘霄的,不料刘霄一入国都,随后不久便传来褚谢两家联姻的消息。司马昱不提桓媛倒好,一提起这事,桓温真是气不打一处来,顺带回问司马昱的言语,也越发的冰冷起来。
“太尉勿急,这喜事,正出在你这位侄女身上”,司马昱一边小心体察桓温神se,一边自顾自说道,“因感念令弟桓冲于下蔡的一战之功,天子还有口诏,要赐婚予桓谢两家。桓太尉你说,又是迁官,又是赐婚的,对你桓家而言,称不上双喜临门么?”。
赐婚桓谢两家?桓温一时被司马昱闹糊涂了。
“这谢家,不是娶的褚歆之女么?”,迟疑片刻,桓温不再顾忌,直接相问道。
司马昱一愣,暗自惊叹桓温手眼通天,建康城中这阵子才热议起来的事情,荆州的桓温竟已了如指掌。
少顷,司马昱掩住内心惊叹,细细把谢家一门双娶之事向桓温解释一遍,末了着重强调说,天子要钦点黄道吉ri,于建康城中下诏同时替两对新人赐婚,这可是大晋开国以来少有的盛事!
原来,闹了半天,却是刘霄娶了褚家女,而他的侄女桓媛,嫁的是谢弈的长子谢泉!
桓温权衡少许,又见朝廷这回对他桓家和褚家,完全是一视同仁的做派,心中多少舒服了些。
他的本意,是想将侄女桓媛许了刘霄的,一则爱才之心使然;这二则,有了姻亲这层关系,也想让谢家成为他的一大助力,最不济,也不能让朝廷放心起用了谢家的年轻才俊,最终放到他敌对面上去。
如今朝廷干脆来了个一碗水端平,尽管心里还是堵得慌,桓温却硬是从中挑不出毛病!
如此美事,恐怕此时天下名流望族俱已知晓,如果偏因他桓温从中作梗不得玉成的话,他岂不在天下人面前平白无故失了一份气度?桓温可以不把皇帝放在眼里,但是他不能不顾道义和声望!他胸中的块垒,可不止做个太尉这么简单!更何况,以眼下的实力来看,桓温还远远未到为所yu为的地步。
“承蒙天子看重我桓家,果如王爷所言,这的确算得上大大的喜事,看着子侄能有个好归宿,我这个做伯父的哪有不欢喜的,全凭天子做主了”,桓温终于表了态。
司马昱大松一口气,又想起谢安,横竖不放心,小心翼翼再道:“不知到时桓太尉可否得空前往建康喝杯喜酒?”。
“我老咯,即便有这份心思,却也骑不动马,坐不得车。荆州到建康不下千里,老咯,受不得路途颠簸”。
桓温在此事上清醒得很,只要司马家还坐着天下,想让他只身去建康,想都不要想!除非事急,效仿王敦带甲围城,他才有这个可能踏入建康城门。
司马昱当然知道桓温不会去,说出此话,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当即应承道:“也是,最是岁月不饶人啦,转眼你我都老咯!可惜呀,谢安石却免不了这趟劳苦”。
桓温回过味来,暗骂司马昱老激an巨滑,敢情绕了一圈,完全是为谢安石在说项。
不过他又随即想起,自谢尚和谢弈接连过世,谢安便挑起了谢家族主的担子,如今谢家一门双娶,能少得了谢安这位族主么?
“他呀,官也不太乐意做,最过看重的便是这些子侄,这么大的事,岂能少得了他?”,桓温顺水推舟道,“回头我就让人接了他手头上的事务,一心一意做他的高堂,喝够新妇们敬他的美酒”。
司马昱本以为桓温会在此事上作梗,不料甫一开口,桓温却异常爽快的放谢安去建康,于是心下一喜,任由想好的一套说辞烂在肚子里。
司马昱毕竟不是桓温,说起对谢安的了解,更是远不及桓太尉。谢安也是重名之人,桓温越是爽快放他去建康,谢安便越发没有一去不归的道理。
无它,只因为桓温待谢家一向不薄的名声在外,昔ri刺史了豫州的谢弈就同样任过桓温的入幕之宾,并且私交还算不错。
如果谢安此次没个交代一去不返,那么无疑为桓谢两家的决裂,谢安由此一头扎进朝廷的怀抱,甘心被朝廷所用,来制衡他桓家,以谢安之睿智,他肯出这个头吗?又犯得着出这个头?
桓温算死了,他不会!</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