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了是了掉了,不过尚书令褚歆心里并不踏实。
用兵弹压,终究不是治本之策。
闹出乱子的根源褚歆很清楚,源于朝廷历来的侨置和编户之策。
胡夷乱中原,洛颍一带沦为废墟,长江以北的汉人避祸南投,致使南方人口大增。
人口,一国富裕之根本,晋国不得不敞开国门接受。但是麻烦也随之而来,南投过来的这些人,如何安置?
当然,南来的北人当中不乏大族世家,举族迁徙过来,有钱置田置地,有钱蓄奴养仆,可是如此一来,势必会与本土南人争地夺产,且按大晋法度,富户蓄养的奴仆皆不入籍,北人投军者也不入常籍,国家的税赋全落在本土南人身上,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才是动乱发生的根源所在。
可是,能够看出问题不难,如要对症下药解决问题,非大智大勇者不可,大晋这个弊病已经存在不止三四十年,不是没有人看到问题的症结,而是很少有人具备革除它的勇气。
革新,是需要付出代价的,秦有商鞅,汉有晁错,血淋淋的先例就在眼前。
即便是褚家、谢家自己,也是目前这一体制的受益者。褚家刘霄不了解实情,仅仅谢家,在会稽东山田产多少?蓄养奴仆多少?又因此担负了国家的税赋几何?谢家为侨人,白籍,无税无赋!
革新,不是革自己的命么?谁会这么做?
“长度,不瞒你说,此事眼下虽已平息,我终究放心不下呀”,褚歆在刘霄面前叹道。
“岳父所言极是,不说广陵一地,就是朝廷粮仓的三吴之地,小婿也曾听闻南人时有动乱,用兵弹压绝非长久之计,只会让南人北人之间对立更甚!”。
“我何尝没有看透此节呀!”,褚歆接过刘霄的话说道,“此事之弊,还远不止如此。田地兼并,奴仆日多,长此以往,国库收入每况愈下,再过些年,恐怕连朝臣的薪俸也难以支撑,中军之所以孱弱至今,未必没有这方面的原因”。
“无钱则无军,无军则国危,社稷危难岂止千般,但无有盛过此者”,刘霄沉痛道。
“是呀,长度所言不差,此弊不革不行!”,褚歆道。
“只是,岳父可曾有了良策?此为大事,牵涉到我大晋的长治久安,不能不慎重”,刘霄问。
“我要是良策在胸,就不会前来与你商议了,之前我就此事已与刘中书商议过,也不曾有个好法子”,褚歆一脸苦笑。
“一时半会难得周全对策,莫如从长计议吧。既生矛,必有盾,办法总会有的”,此等大事,应对的法子不可能张口就来,于是刘霄宽慰褚歆道。
“只好如此了”,褚歆说完便沉吟不语。
“对了,说到徐州,小婿想起一事,不知如今羽林中郎将郗超在徐州募兵进展如何?他这一去,已经两月有余”。
郗超前往徐州募兵,这个一直就在刘霄心里头搁着,只因从燕国南归不久,又为接手怡情居忙活了十来日,所以就没打听。
眼下褚歆正好来和自己议事,既然说到了徐州,刘霄便一并问了。
在这上面褚歆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答道:“两月来郗超向朝廷有过几次奏报,说是进展颇为顺利,已经募得精壮三千余,正好编得一校人马”。
“做儿子的颜面果然与别家不同”,刘霄笑了笑,“想必此次徐州刺史郗愔定然在背后鼎力支持,要不然,换了别人前去,徐州那边可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看来这天下,当真没有盘不活的棋,就看你怎么落子”,褚歆接口道,“说起来,这也是长度之功”。
“岳父快莫这样说,皆赖太后慧眼识珠,主意谁人可出,定案才是大智慧”。
“你呀,我知道你的!”,褚歆看了看刘霄笑道,“难得你年纪轻轻,行事却低调沉稳,我这个尚书令做起来省心不少”。</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