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做什么呢?”
这是伸出援手的话语,但亨利的身体却拉开了距离,矛盾的做法在他的眉宇之间拉扯出一丝痛苦和挣扎,平静的面容之下却有着惊涛骇浪,仿佛就连穿过窗户洒落下来的阳光都变得清冷起来。
梅瑞狄斯愣愣地看着亨利,绝望死死地抓住了她的脚踝,将她一点一点地往死亡深渊里拖拽,在放弃之前,她呼喊出了声音,从内心的最深处,“正如你所说,我们出生在这样的社会上,一无所有,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感叹生活的糟糕……”
梅瑞狄斯渴望地搜寻着亨利的视线,试图在那双眸子里寻找到一丝一毫的共鸣,还有自己熟悉的温暖,可是亨利的眼睛却是如此平静,平静得犹如万年寒冰,将所有的情绪都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这让梅瑞狄斯迫切地再次往前走了一小步,想要看清楚一点,再清楚一点。
“这是不够的。”梅瑞狄斯觉得自己正在撕裂成为碎片,“我坚持不了。”她深呼吸了一下,想要再说点什么,可是情绪却死死地堵住胸口,怎么也说不出来,她只能摇摇头,然后再摇摇头,那自由落体般的绝望,拉扯着她的情绪,开始支离破碎。
看着如此脆弱的梅瑞狄斯,亨利的眉宇闪过一丝隐忍的痛苦,但他还是强打起精神,试图靠近梅瑞狄斯,但抬起了左手之后,靠近了梅瑞狄斯的手臂,却不知道应该放在什么位置——因为梅瑞狄斯是未成年人,而且他还是老师,任何形式地碰触未成年学生,这都是不允许的。
最终,亨利的左手还是虚无地放了下来,语重心长地说道,“听我说,听着。”眼前的那张脸孔是如此稚嫩,还没有来得及成长、开放,就已经开始凋零,亨利的眉头微微一簇,斟酌着自己的话语,“我们大家都一样,我们都会感到痛苦……”那低沉而磁性的嗓音犹如潺潺流动的河流,让梅瑞狄斯眼底的痛苦开始翻涌起来。
“我们都会遭遇生活的混乱,我知道,生活真的非常困惑。”亨利的声音是如此轻盈,却又如此沉重,话语在唇齿之间跳跃翻滚,内心所有的苦涩、挣扎和煎熬都压抑了下去,只剩下一片平静,死如死灰的平静,在意识到之前,梅瑞狄斯的眼眶就再次泛起了泪光,木讷而茫然地看着亨利,一动不动。
“我也没有生活的答案。”亨利残忍地宣判到,他就连自己都无法救赎,又如何救赎他人呢?话语说完之后,亨利稍稍停顿了片刻,那双深邃的眸子波光流转,他试图继续保持冷漠下去,但眼前残破不堪的梅瑞狄斯却让他于心不忍,那股挣扎唤醒了脑海里无数的回忆:无法拯救的母亲,无法拯救的外祖父,无法拯救的艾瑞卡,还有无法拯救的自己。
也许,他也无法拯救梅瑞狄斯,但至少,他能完成老师的职责。
“但我知道,如果你把事情都写出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是英文老师,文字就是他的媒介,他希望梅瑞狄斯可以从中得到救赎。但他却忘记了,对于梅瑞狄斯来说,摄影才是她的媒介。可此时,他却已经自顾不暇了,没有时间注意到这些细节,后背的肌肉再次僵硬起来,那种无形之中的疏离始终若隐若现,犹如在篝火对上炙烤一般的煎熬着。
他在坚持着,他在努力着,他在竭尽全力着,不然自己移开视线,认真地、专注地、投入地注视着梅瑞狄斯,希望她可以感受到自己眼神里的真诚,寻找到坚持下去的力量。他真心地希望,她能够得到救赎。
梅瑞狄斯沉浸在那一汪如同月光般的眸子之中,可以捕捉到眉宇之间的那一抹苦涩,倒映着自己的脸孔,仿佛站在一面清澈的镜子前一般,在那饱受折磨的灵魂之中,她看到了自己最为熟悉的状态,他和她一样。滚烫的泪水就这样直接滑落下来。
梅瑞狄斯却也没有擦拭自己的泪水,只是透过朦胧的泪光,绝望而脆弱地看着亨利,“巴特老师,你喜欢我吗?”她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支离破碎、岌岌可危。
亨利嘴角勾勒起了一个弧度,带着些许的无可奈何,“当然。”以老师喜欢学生的方式。
但这一句话却彻底击溃了梅瑞狄斯的最后一点防线和坚强,呜咽的声音从喉咙深处翻滚上来,泪水源源不断地往外冒,庆幸、惭愧、喜悦、癫狂、痛苦、哀伤,所有的情绪都汹涌上来。这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说:喜欢,出生以来的第一次。
她就这样放任着眼泪肆意流淌,仿佛三岁的孩子迷路了许久许久之后,终于找到了一个温暖的港湾,然后挪着小碎步,一点一点地前行,胆怯却又期待,恐惧却又向往,最后整个人扑到了亨利的怀抱里,小心翼翼地将脑袋靠在了亨利的肩膀上,泪水彻底决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