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摄今天这场戏,最困难的部分是在拍摄之前。正式投入拍摄之后,对于蓝礼来说,反而是轻松的,从方法派的角度去解读整场戏,以及人物关系,然后以表现派的方式去演绎,这给了蓝礼很多启发,表演过程也成为了一种享受。
以刚才这场戏为例,表演的重点其实是贝蒂,不是蓝礼。蓝礼是一个配戏的,他不能抢走贝蒂的光芒,但这并不意味着蓝礼的表演就很轻松。眼神、表情、语气,乃至于坐下和站立的姿态、手部的动作,这些细节都在展现着角色的状态和变化,这几乎可以说是调动了蓝礼的十八般武艺,全力以赴。
“卡”的声音响起之后,蓝礼站在原地,在脑海里重新回顾了一下刚才这场戏的表演细节,然后重新整理了一下思绪:如果更换一种表演方式,那将会呈现出什么样的效果,情绪的微妙变化是否会更加合适。
反思和回味结束之后,蓝礼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贝蒂呢?
刚才这场戏,贝蒂的演出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令人惊艳的。作为贝蒂在电影里的主要对手戏演员,蓝礼对于贝蒂的表演状态和节奏有着最清晰的认识,可以看得出来,贝蒂在表演过程中有些走火入魔,混淆了现实和虚幻之间的界限,着实太过投入,以至于无法自拔。
蓝礼左右看了看,站在旁边的克里斯蒂娜-亨德里克斯却是一脸困惑,没有能够明白蓝礼眼神里的意思,蓝礼径直就离开了教室,来到了走廊上,然后就看到了整个人跪在地上的贝蒂,他心底不由一慌,快步跑了过去,担忧地喊道,“贝蒂,贝蒂,你还好吗?”
可是贝蒂却仿佛没有听到蓝礼的呼唤,整个人蜷缩地趴在地上,闷闷地哭着,那沉闷而压抑的哭声在胸腔里低鸣着,没有靠近的话,几乎听不见,却充满了委屈和脆弱,仿佛可以看到那遍体鳞伤的伤口正在流淌着鲜血,无助而彷徨。
蓝礼不知道贝蒂到底经历了什么,但他却知道,托尼之所以选择了贝蒂出演梅瑞狄斯这个角色,就是因为她们之间是有共通之处的。显然,刚才扑在亨利怀里求助的,不是梅瑞狄斯,而是贝蒂自己。
但,她遭到了拒绝。
整个走廊空荡荡的,蓝礼没有看到托尼的身影,稍稍扬起下巴,穿透教室的玻璃窗,然后蓝礼就看到了站在监视器前面的托尼,托尼正在专心致志地观看着回放,然后和摄影师讨论着接下来的镜头选择以及运用,那全神贯注的投入,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自己。
这样的托尼,蓝礼再熟悉不过了,那就是他自己。
视线再次下落,然后就看到了孤独无助的贝蒂。蓝礼心底一片黯然,托尼是一名优秀的艺术家,毋庸置疑,但他却不是一位出色的父亲。生活总是如此,人不是完美的,更不是万能的,那些在艺术上取得了难以置信成功的艺术家们,在私生活方面却往往是一个混蛋。
比如马龙-白兰度,风流/成/性、私生子众多、始乱终弃;再比如克林特-伊斯特伍德,在电影拍摄期间,背着妻子,为了女主角争风吃醋,和导演大打出手,甚至把导演逼走剧组,自己接手导筒,以至于好莱坞出台了“伊斯特伍德规则”,禁止演员或者制片人在开除导演之后,自己取而代之接管导筒。
托尼也是如此。比起女儿来说,电影才是最为重要的。
在电影之中,亨利不得不拒绝梅瑞狄斯的求助;但在现实之中,蓝礼却可以帮助贝蒂,至少是给予一点点支持。
于是,蓝礼在贝蒂的身边盘腿坐了下来,没有说话,却也没有离开,只是放任贝蒂痛快地哭了出来,将内心的所有负面情绪都发泄出来。
那幽幽的哭声在耳边轻轻地回荡着,许久,许久,仿佛有着无数的委屈想要诉说,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只能用哭声来表达。
其间,杰瑞米过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剧组都已经准备好了,但两位演员却消失了。蓝礼用眼神制止了杰瑞米,示意杰瑞米离开,留给了贝蒂一片属于她自己的空间。
一直到累了、乏了,贝蒂这才停了下来,擦了擦眼眶里的泪水,抬起头来,然后就看到了脸上带着微笑的蓝礼,这让她有些窘迫,慌忙地低下脑袋,擦拭着脸上的狼狈。
蓝礼也没有打断她,只是等着她再次抬起头来,轻轻地调侃到,“你确定等会的第二次拍摄还能够哭得出来吗?这一次可是特写。”
噗嗤,贝蒂不由自主地就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