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牛可没丁原那么多念头,见师父摇头便安慰丁原道:“没关系,丁小哥。我前两届剑会的比试也没参加。等修为到了,师父他老人家自然会给你报名的。”
丁原心想再过十年自己还在不在这儿都不晓得,看来剑会的比试是没份参加了。不过总可以看看姬雪雁和阿牛的表现吧,于是道:“老道士,我想去看看热闹,行不行?”
淡言真人这次没拒绝,爽快的颔首道:“行!”
于是师徒三人各自收拾停当,留下大黑看家,出得竹屋在池塘边重新聚首。淡言真人还是老样子,那张脸看上去总让人觉得他欠了谁三百两银子似的。阿牛却换上一套崭新的褚色衣裳,背后负着一把“沉金”古剑。虽然仙剑犹在鞘中,但丁原已可依稀感觉到它散发的强大气势。
见此情景丁原不免有点心中不平,他的背后也背了一把剑,却是当日从紫竹林内取来的竹枝,连剑鞘都是当日姬雪雁用兽皮缝制的。虽然她小心翼翼,尽心尽力,怎奈手工太差,外观实在不怎么样。
丁原倒也不会嫌弃,今日参加剑会特意背上,也好让姬雪雁见着开心,知道她戳破不知多少回手指的功夫没白费。不过估计到时候那把被姬雪雁唤作“雪原”的竹剑是不会有什么机会亮相了。
阿牛已粗通御剑之术,口中念动真诀,沉金古剑泛起一道朴实无华的古铜光华跃然而起,与阿牛身剑合一直入云霄。
丁原尚未达到“观微”境界,勉强漂浮是可以的,但要象阿牛这样倏忽往来于千百里之间却力有不逮。淡言真人祭起他的仙剑“海阔”,右手握着丁原腾起到空中。
从紫竹轩到飞瀑斋不过须臾,三人御剑刚到飞瀑斋上空就见得周围一道道剑光冲天,或青或红,或蓝或绿,宛如经天的七色彩虹般将碧空映衬的好不绚丽。
淡言真人带着丁原在飞瀑斋的正门前收剑落定,迎面就碰上站在门口迎接同门的罗和长子罗鲲。他一身中年书生打扮,满脸笑容与乃父颇为神似,见淡言真人率着阿牛、丁原来到急忙上前行礼道:“师侄拜见三师叔,恭请师叔金安!”
淡言真人扶住罗鲲双手淡淡道:“客气了!”
罗鲲微笑起身道:“掌门师伯和各位师叔伯都已在斋内清正厅里休息,家父亦在内相陪。掌门师伯传下口喻,请您和丁师弟一同入内用茶。”
丁原一怔,心想:“这些老头老太碰头怎么偏要扯上我?”
淡言真人微一颔首,罗鲲立刻唤来其子罗礁陪同三人入内。丁原听罗鲲介绍说眼前英挺俊武的少年就是罗礁,不禁想起姬雪雁的话来,暗自打量几眼。
只见罗礁身材魁梧,虎头虎脑,眼中神光四射,一身蓝色劲装。他对三人执礼甚恭,显示出极好的家教。
飞瀑斋虽名为“斋”,实际占地却不下五百亩,等若是坐忘峰间的又一处山庄。它屹立于一处悬崖之上,背面便是百丈峭壁,一道数丈宽的瀑布从悬崖上飞流而下,汇集成碧波潭。
一进正门便是个偌大的花园,里面繁花似锦竞相争艳,和风送出阵阵清香。各支弟子熙熙攘攘互相找熟识之人盘喧,好不热闹。阿牛一见这么多人顿时兴奋起来,不停东张西望找熟人打招呼。
淡言真人索性把他留在花园内,自己带着丁原在罗礁的引路下直奔清正厅。这清正厅乃飞瀑斋最为宏伟的建筑之一,正厅足以容纳百多人,更在两旁有侧厅与书斋、茶室。
或许是淡一真人等翠霞首要人物皆在,清正厅周围的警戒明显加强,在正厅前更是站立着十六名飞瀑斋的二代弟子,一个个神清气足,背负宝剑,蓝色的劲装打扮。
刚到厅门,丁原就看见姬雪雁正和几名女弟子聚在一座凉亭里说笑,见到丁原她的俏脸上露出不可掩饰的欣喜。但碍于周围不相干的人太多,只好悄悄朝丁原投了一瞥,丁原也朝她微微点头回应。
虽然丁原只是朝她微微点头,姬雪雁却俏脸晕红,赶紧转回头去与一边的女弟子说笑掩饰,好在其他人也决想不到这点。
师徒二人迈步走进厅门,厅内摆设朴素雅致,雪白的四壁上悬挂着不少名家书画,显示出主人的趣志。
翠霞六仙其他五位果俱已到齐。淡一真人居中而坐,淡怒与罗和相陪左右。姬别天坐在淡怒身旁,正和一边的淡嗔师太小声说些什么。
淡言真人带着丁原与众人一一见礼,别人还好,到了淡嗔师太那儿这老道姑却用森寒的目光盯着丁原上下打量。丁原只好站在那里,被她看的浑身不舒服。丁原心里正在犯嘀咕,心头警兆忽起,淡嗔师太拂尘一扫竟招呼也不打朝他胸口撞去。
丁原大吃一惊,他晓得这个老道姑修为深厚不宜硬接,正准备以“穿花绕柳”闪身退避,脑海里却闪电般想道:“不好!别人也就算了,那姬别天焉有看不出穿花绕柳身法之理,那岂不要牵连雪儿?”
那淡嗔师太的出手是何等迅捷,怎容他如此忧郁,待再要躲闪为时已晚,正被拂中胸口。丁原只觉一股柔和的大力涌来,身子不由自主就向后摔跌。奇怪的是胸口并不如何疼痛,只微微觉得有点酸麻。
好在他临机应变,丹田一股真气直通腰腹,身躯在空中一屈一弹在一丈开外落定,这才没当众出丑。
丁原一站住便怒道:“老道姑,你要干什么?”
淡言真人一把按住他的肩膀,沉声道:“别误会,她是试你深浅。”
淡嗔师太面如寒霜,冷冷扫了丁原一眼也不说话。丁原哼了声,昂头对视着她。
淡一真人温和的道:“淡言师弟,请入座吧。”
淡言真人在罗和身旁落座,丁原知道这里没自己的位子,事实上厅中也仅有六张椅子而已,于是站在老道士身后,却不住狠狠瞪着淡嗔师太。那老道姑明明看见也只当不理。
待小童为淡言真人奉上清茶素点退出清正厅,淡嗔的扫帚眉轻轻一耸,率先发难道:“三师兄,你这关门弟子的修为可真了得啊。”
这句话谁都听的出是正话反说,暗藏机锋。淡言真人却恍若未闻,低头轻啜香茶。
罗和听出其中的火药味道,微微皱眉道:“小师妹,不过三年时间,如此定论未免下的太早。”
姬别天晃晃头道:“四师兄这话有失偏颇,需知我们到底有几个三年?若继续这样下去,我怕到时候——”他话没说下去,但谁都晓得下面必然是“必会输在苏真手中,谁也不好交代”之类的意思。
淡怒真人望向淡言,问道:“三师弟,你为何不说话?”
淡言真人头依旧垂着,却用清晰异常的声音道:“他行的!”
“行?”姬别天嘿嘿笑道:“这恐怕是三师兄一相情愿的自家想法吧?这丁师侄身藏一个甲子的精纯真气,又经我们六人洗髓易经,可三年下来却连一个入门十余年的三、四代弟子也未必胜过。这点刚才大家都已目睹,可不是你光说一个行字就可以推搪。”
丁原在一旁听着几位师叔师伯对老道士口诛笔伐,似乎是觉得自己进境缓慢,颇不满意。但他却有些疑惑这些不相干的老头老太为何偏偏对自己这么一个普通弟子如此关心?就因为自己吃了什么狗屁金丹,受了什么“六合回春大法”?他虽有时也不满那老道士古里古怪的“刁难”于自己,却见这些人一个个债主似的面孔心头有气,当下也不管什么长幼尊卑,大声道:“老道士有什么错,你们要这般指摘他?我修为如何关你们屁事?你们教的徒弟也未必比我高明!”
淡嗔师太低喝道:“混帐,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丁原冷冷瞪着她刚要反驳,淡言真人回头沉声道:“莫辩!”
淡一真人拂尘一摆,口中诵道:“无量天尊——”他的声音不高,却宛如晨钟暮鼓,柔和而平缓,在每个人的心头一震。
淡一真人慈和的望着丁原道:“丁师侄,你不要误会。没有谁要指摘你和淡言师弟。大家不过是关心你的修为进境,对你有颇多期许。”
丁原闻言鼻子里哼了声道:“不用了,我只是一根朽木怕承受不起诸位师伯师叔的期许。”
淡嗔师太没想三年前自己说的话这个小子还记得,今天居然旧事重提讥讽自己,眼睛里寒光一闪,最后终究没有开口,却还以一声冷笑。
淡一真人哑然失笑道:“何为朽木,何为良骥?千里之马,焉能以百尺之遥而妄自定论?”
淡言真人第一次抬头,深深看了掌门师兄一眼,却见淡一真人亦正含笑,目光里充满睿智与对世情的洞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