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性子如此跳脱。
展昭忽然就释然了。
端木翠的心结,是解开了还是没有解开,又有什么重要的呢?他只知道,眼前的她,眼中看得清楚,心里透亮如镜,她懂得什么叫时过境迁,懂得要放手,懂得要离开。有些心结是死结,久解不开会作茧自缚,但有些心结,却能开出花来。
何必一定要解,何必一定要忘记。
展昭紧走两步,稳稳扶住她。
“一路往西?”
“嗯。”
于是一路向西。
守城兵卫也不敢多问,主将既至,慌忙放行。一出安邑,夜色挟着苍茫,和着风声来迎,先时她跳一阵走一阵,后来累了,展昭扶她慢慢走,再后来,她实在走不动,改由展昭背她。
她手臂环住展昭的脖颈,附在展昭耳边低声同他说话,后来忽然倦意袭来,说了一声:“展昭,我困了。”
她没听清展昭在说什么,眼皮就合上了。
似乎只是睡了一小会儿,就感到展昭在唤她:“端木,醒醒。”
“什么?”甫一睁眼,便是万道金光。端木翠被刺得睁不开眼睛,展昭轻轻把手覆在她目上,道:“沉渊日出了。”
她嗯了一声,待得目力适应后,方才拿开展昭的手。那里,他们离开的方向,一轮巨大红日,渐渐自地平线下升起。
这红日大得让人咋舌,几乎占据了东面的半个天空,赤焰张炬,金光到处,本该是一片光耀,偏最东面的地方,似是打翻了砚墨般洇开一团。这墨色渐渐扩大,迅速漫延。
那样一个广袤世界,喧嚣人间,随着这金光起落,城楼、军营、山川、碧水、老树,渐自毁弃,天空陷落,土地崩塌,烟尘起落处,尽数化作了灰烬。
人世崩塌,惊心动魄,但又何其壮观,与眼前所见相比,什么乱石穿空惊涛拍岸,什么长河落日大漠孤烟,统统算作了小儿科。
那根拐杖既是沉渊之物,亦是留之不住,杖身上展昭的笑脸,顿作灰散。
沉渊依托于端木翠对既逝之事的心结而存在,你既决意不再耽留挂念,我也无谓再留,倒是颇有几分“你既无心我便休”的傲骨。
向闻有为一人而倾城,今次为了端木翠,倾覆了一方世界。
展昭尚未从震撼之中回过神来,身周已尽数化作飞灰,风急且啸,目几不能睁,混沌之中,端木翠低声道:“展昭,我们回去了。”
展昭伸手与她交握,刹那间天旋地转,身如片叶入湍流。片刻工夫,风息气定,睁眼看时,已在冥道。
与方才所历相比,冥道算是异常安静了。赤焰已歇封印已毕,四壁渐渐挂下冰凌,温孤苇余静静坐于当地,双目闭合,面上一层薄薄寒霜,似是睡着了。
展昭趋身去探他鼻息,而后对着端木翠摇了摇头。
端木翠极低地叹了口气,将目光转向甬道入口。
那里,犹有几道曙光上下浮游未曾退却,见两人现身,登时雀跃,似是召唤二人快走。
冥道之内寒气上涌,冰封只在须臾,展昭赶紧拉住端木翠:“走。”
于是曙光在前,两人缀后,一路疾奔,出口处幽光烁烁,愈来愈近……
一步迈出,尚未看清眼前事物,一柄扫帚当头砸下……
“孽障!还敢来!打不死你!”
展昭第一反应是想一脚踹过去,听声音耳熟,心中咯噔一声,拉着端木翠往旁边一闪……
一扫帚扑了个空,来人毫不气馁,转了一个身,扫帚又高高举起……
然后,三人面面相觑,没动静了。
半晌,公孙策咳两声,很是镇定地把扫帚掉了个个儿,唰唰扫了两下地,不紧不慢:“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