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哮天犬怒了。况且现在只剩下多闻天王一个人,他的顾忌也少了很多。他用了大概一秒钟的时间去思考是追敖顺还是为真君立威。一秒钟之后,他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这个决定直接导致了某些人的命运变更,某些事的历史改写。
哮天犬顾不上去追敖顺,两手叉腰,嗷地就来了一嗓子:“给我站住!”
他拨开众兵卫,气势汹汹地走到近前,低头那么一看……
咦,这不是华佗仙吗?
可怜的小老头儿,被那么一戟砸得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这天庭的兵卫也太不尊重知识分子了,下手如此狠毒,要不是它哮天犬从天而降,这华佗仙铁定是被臭揍一顿扔回自己的神庙去了。
“哮天犬,你想怎么样?”拖着华佗仙的兵卫甲皱起眉头,“下届小仙,擅闯天庭,这可是重罪。”
哮天犬没话说了,它看华佗仙:“不是让你们走了吗,你怎么又回来了?头一次是我带你们进真君府邸的,那不算擅闯;这一次你都走了,无宣无召地又回来,这可是有罪,你知道吗?”
可怜华佗仙,眼睛直直盯着哮天犬,嘴唇一张一合的。
“说啥?”哮天犬好奇,把脑袋凑了过去。
华佗仙嘴里含混不清,他只听清楚两个字:端木。
哮天犬心里咯噔一声,心中转开了小九九:华佗仙是大夫,他走了,又回来,还念叨着端木上仙的名字,莫非?
下一幕,哮天犬精瘦的小身板儿负起华佗仙,急急往真君府邸走。后头那两个兵卫厉声喝止:“哮天犬,擅闯天庭是大罪,你想抢人怎么着?”
“就抢了,你还打我啊!”哮天犬一溜小跑,嘴上不忘嚣张,“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头儿,我主子就在屋里,你打我试试?”
顾嘴不顾脚,进门时一脚绊倒。可怜的华佗仙,陀螺样骨碌骨碌滚了两三丈远。
见旗下的兵卫扰攘,多闻天王很不满:“随它去,跟这种小角色计较什么,一点天兵天将的样子都没有。”
杨戬实在是对华佗仙的出现一点好奇都没有,不过念在他这十来日尽心尽力的分儿上——虽然无所建树,还是舍了他一粒仙丹,固住他那么一点元气。
“多谢真君。”缓过气来之后,华佗仙感慨万千,他一直以为自己这一生中最值得书写的故事是关云长刮骨疗毒,现下看来不然。此趟的故事生死一线,实在是更加精彩许多,遗憾的是已经没有人能够为他列传传唱了。
“走了又回,到底为了什么?”杨戬对他的谢意毫无兴趣。
“那个,真君……”华佗仙抖抖索索地伸手入袖,取出一缕莹亮的丝线来。
杨戬淡淡瞥了一眼:“又是什么线?你还真是乐此不疲。端木的心脏,是让你试验针线的地方吗?”
“不是,真君。”华佗仙咽了口口水,“当时,小仙已经离了天庭,驾于云气之上,恰好遇到了在天上四处巡游的四方仙。”
四方仙算是天庭的巡卫,常年在云气之上游走,杨戬对此倒不陌生:“然后呢?”
“小仙停下和他们攀谈了两句,无意间提起端木上仙的事,四方仙就说起了最近的一桩奇事。”
“哦?”杨戬冷笑,“有多奇,说来听听。”
“四方仙提起,近来巡游之时,足上频频缠到来自人间的丝缕游愿,有很多,都是关于端木上仙的平安祈福愿。”
“游愿?”杨戬眉头皱起,“端木在人间没有庙宇,亦没有什么广为人知的功德,怎么可能会有平安祈福愿……”
他忽然想到展昭,语声戛然而止,半晌冷哼一声:“臭小子,还算有心。”
“当时,四方仙还攫取了几缕给小仙看。”华佗仙毕恭毕敬地把手上的丝缕递与杨戬细看。
“然后呢?”杨戬忽然就有点猜到了华佗仙的意思。
“真君,普通的针线不行,云丝也败下阵来,能不能试试这些游愿?小仙常听人说,众志成城,真君不要小觑这丝缕游愿,若是汇集起来,捻作一根,说不准也能扛住生死盘天谴的戾气。”
“而且……”华佗仙小心翼翼斟酌着杨戬的脸色,“针线缝合的心脏总有疮疤,就算救活了端木上仙,她终生都免不了心痛之疾。可是游愿不同,游愿是全心全意为她,可以与端木上仙的身体相融,缝合之后,自动化作护壁,护她心肺。说不定,连原先穿心的旧伤都能弥合消逝。”
哮天犬听得双目发光:“主人,这个可以试试,真的可以……”
杨戬不语,指腹轻轻摩挲着那几缕游愿,忽地皱起眉头:“为什么这丝缕游愿,有的亮些,有的暗些?”
华佗仙叹气:“皆因世人祈愿,很多不可取,第一就难在忘我无私。很多人祈福是为自己,我要娶娇妻、封官职、聚钱财,我要如何如何,这样的游愿,不能上达天听;第二难在全心全意,就算是为他人祈愿,也分许多种,敷衍者有之,草草了事者有之,一时兴起者有之,很少至诚至性;第三难就是祈愿的心念之坚。因此种种,游愿也分明暗。坦白说,那些暗沉的游愿,可能挡不了戾气,那些莹亮的游愿,可能可以挡得久些。所以小仙才提议将所有的游愿捻在一处,希望积众愿之力,可以多争取些时间。”
哮天犬咽口水:“主人,这个可以试试,真的可以。”
杨戬慢慢起身:“端木的棺椁,走到什么地方了?”
三大天王金殿归来,正准备招呼多闻天王一同撤兵,忽地劲风掀来,抬头看时,头顶云气急涌,杨戬带同哮天犬及华佗仙,风驰电掣般走远。
广目天王和增长天王面面相觑,持国天王面色一沉:“杨戬怕是又在弄什么玄虚,跟过去看看!”
值得庆幸的是,敖顺的老胳膊老腿,出了南天门之后好像就迈不动了,杨戬没费什么力气就追上了。
“真君这是……”敖顺不解,“要一同去?”
杨戬也不理会他,一掌推出,冰棺轰然作响,棺盖平展展被震了开去,细小的冰屑打了端木翠一身都是。他俯下身去,把端木翠的尸身放在棺盖之上,凝视她的面目半晌,缓缓念动法咒。
八方游愿,如丝缕般纷飞流转而来,有一些直接飞过,有一些在端木翠身边停留片刻,旋又掉头而走,还有一些末梢轻动,终于在她身侧慢慢伏了下来。
如华佗仙所言,果然众多游愿,或明或暗,闪烁不定。
而在这些游愿之中,有一根,最为明亮,通体莹透,几乎灼痛了杨戬的眼睛。
他沉默半晌,轻声道:“那是展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