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敝府已无家仆。”毕老淡然一笑道。“不瞒您说,自从老朽退休赋闲归家之后,家丁仆人尽皆辞退,家中凡事都由老朽夫妇亲历亲为。”
“啊,如此说毕老大人退休后,其收入连家仆也雇不起了吗?”曹圣堂更为吃惊道。
“那倒不至于。老朽退休金加上二子薪俸,维持个中等家庭生活还绰绰有余。怎能雇不起家丁仆人哩?”毕继业哂笑道。“但俺却愿自食其力。凡事亲历亲为,反倒过得舒心踏实。再说哩,现时国家不有暂时困难吗?多腾出几个人,亦能为大明中兴多出把力。”
“毕老大人的高风亮节,的确令人感佩钦敬。但对其做法下官尚却不能苟同。”曹知县不以为然道。“咱都熟读圣贤之书,那句‘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的名句均该记得。上智下愚亦须区分。再说哩,王朝末世,千疮百孔,即便吾等再节约,杯水车薪,能济何用?”
“人各有志,无须强求。初次相识,更不该探讨此事。”毕继业一挥手道。“但不揣冒昧相问:贵知县今晚轻造敝府有何见教?”
“敝县深感令郎毕尚书,对吾米脂多有照顾。毕老大人又曾任职延安府尹,同敝县亦算半乡之谊。”曹知县牵强附会道。“今逢年节将近,特备薄礼亲造贵府探访。”边说边令仆从将所带礼品献上道:“一点陕地秦岭特产,猴头燕窝不成敬意。另备金条十根,银票万两,还望笑纳才是。”
“不,不,不。贵县还是快快收回所送之礼。还说什么‘薄礼’呢!据老朽在任时对陕北乡村经济状况的了解:这恐怕要抵十个村乡民一年的收入。”毕老似看到火炭似的,慌忙将“薄礼”推过去道。“无论从现时国家困难,朝廷正反贪腐及‘无功不受禄’等那方面讲,贵县这礼俺家是绝对不会收的。亦请您好自为之,县上公务要紧,请勿继续在京逗留。”边说边拿起对方礼品不客气道:“虽非远亲,但念曾同朝为官,又为陕北半乡之谊,老朽就不再往都察院举报贵县,向阁员行贿之嫌了。您快快躲走方为上策。”边说边将曹知县及随从推出客厅,随又欲继续将其推出大门外时,却同刚下朝回来的毕自严差点碰个满怀。
送礼遭拒,却又招了没趣,曹圣堂生怕再同内阁大臣正面相遇,另添几份尴尬难堪,便当即逃也似地离去。
“父亲,刚才您老送出这官员是谁?儿子咋同其似曾相识哩?”当父子二人同回客厅坐下后,老大自严禁不住诧异问道。可尚未等其父回答,毕自严却突兀忆起道:“哦,俺想起来了。这不是陕北米脂县令曹圣堂吗?去年为求升官保位减赋免税亲来京师,在内阁各官衙开‘后门’,送厚礼求人情终达目的。现他又来咱府上干什么?是否还在故伎重演旧梦再续?”
“噢!我说哩,素无瓜葛的米脂县令,却突造敝府送十根金条,千两银票和猴头燕窝等的厚礼,还说什么‘半乡之谊’,冒名远亲联络感情,是干什么呢?却原是醉翁之意不为酒——为开吾户部主官儿子‘后门’,求为说情升官保位,免赋减税呢。幸亏为父警惕性高,没撅屁股就知对方屙啥屎,被俺一顿教训轰了出去。”
“这些昏慵的地方官,简至是良心败坏厚颜无耻!什么缺德事都干得出来。”毕自严恨恨然道。“这一边叫苦本地灾荒连年禾粮歉收,要求减赋免税;那一边却拿老百姓血汗钱进京送厚礼,遍贿朝廷阁员,为自己升官保位谋取发展。却最可恨某些阁员为一点眼前利益,竟丧失原则立场是非不分。全不顾国库空虚,国民经济颖临崩溃;大明中兴成为水中月画上饼半道夭折。”
“作为曾受皇恩的为父,担心的倒不仅是中兴大业,因缺乏经济支撑,会否半道夭折?”毕父却更为忧虑道。“而实忧愁的是,眼看尔今朝廷上下贪腐成风,原本就少的社会财富再被少数贪官聚敛,国库空虚,缺欠兵饷,降低军队战斗力,一旦外敌入侵,无力抵抗;国内再生饥荒,发生民变;内外夹攻腹背受敌;大明政权究竟还能多久维持?但不少人还在精神麻痹醉生梦死。”
“父亲,正如您老担心,据传三秦近年连遭天灾**,某些地方已激起小股民变。”毕自严亦深有所虑道。“若不及时协调关系的话,民变一旦成势,便将不可收拾。”
第1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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