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支祁不放心别人,唯有苏奕是他能些微放下心的下属,于是苏奕变成了看护戚乐的侍卫。他是半个鲛人,五官十分敏感,又擅长逃跑,放在戚乐身份,巫支祁觉得比找个强悍的半妖还要合适。
苏奕对戚乐也很熟悉,在十二金殿的时候他还偷偷看过戚乐好几次。这次巫支祁好不容易回来,请求他看护戚乐的时候,没什么打算的苏奕便一口应承。
戚乐也记得苏奕,她还记得苏奕和珊翎的对话,所以见着苏奕,她还笑着问了一句:“现在你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了吗?”
苏奕被问的脸红,他期期艾艾半晌也答不出。戚乐了然,温和地替他寻了台阶:“每个人想要的都不同,有时候抬头便能瞧见天也是个值得珍惜的愿望。”
苏奕低下了头,比起同他一起的半妖们,他无欲无求的近乎怪异。但他自己却很喜欢这样低欲求的日子,每日只是能自由自在的看看天,苏奕便觉得足以感到幸福。
只是他的这种幸福往往不会被旁人认可罢了。
苏奕只觉得戚乐真是个温柔的人,面对他这样无用的人还愿意和声细语,于是对待她便越发的恭敬仔细。
巫支祁知道许多半妖们对人类有着仇怨,所以他刚回重霄羽宫,就直说戚乐是他的恩人,而南渊则是他的军师。说的斩钉截铁,不留半分于地,以至于对重霄羽宫里的半妖对她这个被首领庇护的人类越发好奇,一个两个不敢当真动她,却也总喜欢挑着借口来瞧一瞧。苏奕本以为戚乐会发怒,却没想到戚乐不仅没有生气,甚至对着来瞧她的半妖们脾气都很好,甚至还会同他们说上几句话。
这么过上几日,就算是重霄羽宫内最不喜欢人类的半妖,在听到“当浮生”这个名字的时候,也没有太大的反应了。
——只除了珊翎。
珊翎在金殿时吃过戚乐的亏,她知道戚乐是个软钉子,根本就不像她表现出来的这样无害。只是她与别人说,也只是招来一句“珊翎,你是不是对当谷主有偏见?”。
偏见?
珊翎才没空对一个虚弱的丹修有偏见,她只觉得自己的同伴们识人不清!
苏奕有时见到珊翎,见她愤愤,忍不住也会说上几句:“当谷主和东境旁的人族都不同……当日咱们起义,她便和首领在一块了。首领说她是恩人,你我都知道十成是真,你哪怕再不喜欢她,看在首领的面上,也不该这样。”
珊翎怒道:“我怎么了?是巫支祁不对还是我不对了?我看这个女人和她的徒弟就是有问题!”
“先前巫支祁因为她不见踪影,如今她的徒弟更是哄得首领给我们定下十条死规——不允许杀妖也不允许杀人,凭什么呀,当年他们对我们手软过了吗?好不容易大家可以报仇了,他却从我们的保护人变成妖族和人族的了?”
“东境是半妖打下来的,不该就归我们半妖吗!?”
“东境其实是首领打下来的。”苏奕平静指出,“没有他,我们其实连魔域都出不去。”
珊翎气结,她道:“你提魔域,我看就是在那时候巫支祁被那女人骗了!”
珊翎越说越气,“看着年轻有什么用,一头白发,还是个丹修。我看她至少也有七八十岁了,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家伙,一个十岁不知有没有小孩子,巫支祁为什么要——”
“珊翎!”苏奕厉声道。珊翎被他一吓,下意识停住,片刻后反应过来,瞧着苏奕眯起了眼。苏奕立刻怕了起来,他硬着头皮道:“首领说过,不可以对当谷主不敬。”
珊翎冷笑,她正欲开口,便听苏奕道:“你再这样,我只能不允许你入重霄羽宫了。”
珊翎大怒:“你敢!”
苏奕咬牙:“我敢。”
珊翎眼角发红,她抬手就要打他,却被廊道边忽响起的脚步声打断。珊翎回头,正好见到戚乐牵着南渊出门遛弯,戚乐见着了两人吵架,弯了弯眼,温声道:“两位这是做什么呢?”
珊翎:“……”
苏奕结结巴巴:“当、当谷主怎么出来了?”
戚乐道:“出去透透气,打扰你们了?”
苏奕摇头如拨鼓。
珊翎原本背着戚乐还敢叫嚣,但如今戚乐出现在她面前,她却忽然气短了下去。不面对还好,一面对戚乐,金殿那夜戚乐给她的压迫感便会重新浮现,哪怕她告诉自己现在的自己根本没必要怕个丹修,却也还是忍不住退上一步。
戚乐看向珊翎,她向珊翎微微笑了笑,还没开口,珊翎便忽然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苏奕见状,只能同戚乐告罪急忙追上去,南渊从头到尾看了,不免好奇:“你对她做过什么啊,之前她抓我还挺凶的呢。怎么看见了你,都不等你开口,就先怕得走了。”
戚乐想了想,想不太起来,她回答:“我记得她是有一般鹰妖的血统,可能鹰对危险比较敏感吧。”
南渊:“……”原来你也知道自己可怕啊。
戚乐说出来透气,她是真的陪着南渊出门叹气,走出重霄羽宫,她方才问南渊:“东境的情况你能解决吗?我看刚才的情况,你似乎并没有摆平半妖啊。”
南渊认真道:“平衡本就是互相妥协才能达成的,若要平衡,半妖的利益必须被牺牲。而且率先牺牲半妖的利益,也有助于让妖族与人族对巫支祁更尊崇。”
戚乐:“那被牺牲的半妖,你要怎么安抚呢?”
南渊道:“巫支祁。”南渊咬字道:“真正决定东境归属的,不是半妖,而是巫支祁。当时哪怕跟随他的不是半妖,哪怕只是人族——巫支祁也攻下重霄羽宫。这个道理无需验证,只需敲进他们的脑子里,让他们意识到半妖有今日,都全赖于巫支祁。那么这点被牺牲掉的利益,自然也就能平稳了。”
南渊说完,还有些不确定,他看向戚乐,试探着问:“对吗?”
戚乐道:“你这是和巫支祁商量好的办法,想再来我这里套个办法?”
南渊:“……哎。”
戚乐道:“别想了,我说了这算是你的考验,我不插手。”
南渊撇了撇嘴角,不过戚乐没有对他低嘲冷讽,看来这个办法也是可行的。南渊的眼睛在眼眶中转了一圈,又对戚乐道:“那我能问另一个问题吗?”
戚乐挑眉。
南渊虚心问:“如果珊翎是鹰类,那她的眼睛应该很难看错——师父你是真的七八十岁了吗?”
戚乐道:“准确来说,当浮生一百二十岁了。”
南渊:“???”
南渊知道修仙的人年岁久远,外貌根本瞧不出,但突然间告诉你你的师父在年级上足以做你的曾曾祖母的时候,冲击还是有点难以避免。
戚乐瞧着他的样子觉得有趣,便故意坏心道:“你知道巫支祁年纪有多大吗?”
南渊迟疑,他掂量片刻:“……两百?”
戚乐道:“两岁。”
南渊:“?????”
南渊差点要跳起来:“两岁,怎么可能!?”
戚乐放手让他跳,说:“不信你自然可以去问。”
南渊当然不信,他跑去问巫支祁。
玉凰山的禁地四季如春,巫支祁被关着的时候根本没有去记年岁,他想了很久,回答南渊:“两岁……?”
南渊:“哈?”
南渊道:“两岁,两年你长这么大个——”南渊比着楼高,“你吃什么长的啊?”
巫支祁明白了南渊的意思,他笑着解释:“之前我也没有算过,所以我是真的不知道过了多久。你要问,我也答不出来。”
南渊嘀咕:“那两岁是怎么回事,就算是乱说,也不至于你和师父都这么说吧。”
巫支祁听到戚乐也这么说,眼弯了一瞬,他回答南渊:“一年以前,我遇见当浮生。”
如果说从前的人生是无止境的一,那握住一只手离开玉凰山,到今时今日的确只有“两岁”。
两岁的东境王和一百二十岁的师父。
南渊:我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