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我要爽约了。一万年真的不够,和你在一起的这十年,我只想长过千秋万载亘古无尽——”
他恍恍惚惚地想着,含笑合上眼帘。
广闻大师低低一声叹息,拂袖托起陆博的身躯,蓦地感应到一股来自上天的意志从后者的身上一扫而过又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广闻,你……居然杀了他!”魏枕气急败坏,呆如木鸡。
广闻大师不理不睬,横抱起陆博的尸体迈步行去。
“等等!”徐如萱横身拦截,目光闪烁道:“你要做什么?”
广闻大师道:“无论如何,陆饮雪救了广法师弟和数十位渔民的性命。老衲自当将他的遗体带回云窦寺礼葬。”
徐如萱冷笑道:“陆饮雪恶贯满盈,岂可礼葬?大师不妨将他的尸体交给愚夫妇,让我枭首示众暴晒十日,再丢进东海喂鱼鳖!”
也不怪徐如萱如此怨恨,刚刚他们夫妇与陆博短兵相接可谓输得干净彻底,堪称平生第一奇耻大辱。即便陆博已死,这耻辱却刻上了额头。
“呸——”广法大师在广难大师搀扶之下赶到,闻言勃然大怒道:“服啊!”
这一声若连起来听是个“佩服”,偏偏广法大师将前一个字咬得极重拖的极长,让魏枕、徐如瑄夫妇怎么听怎么不是滋味。
广闻大师摇摇头道:“此事到此为止。广宏师弟,你留下来保护渔民回港,处理善后。广寒、广难二位师弟随老衲护送陆先生的遗体回返云窦寺。广法师弟,我罚你面壁八年可有异议?”
“当然——”广法大师双目喷火,便要出言不逊。
广难手疾眼快捂住他的大嘴巴,代答道:“当然没有。谨遵方丈法旨!”
徐如萱还想说话,广寒大师不冷不热道:“徐仙子,你额头之上果真是一笔好字。”
徐如萱一怔,她虽不知陆博写的到底是什么,但看众人瞧向自己额头的眼光古怪,绝对不是个好字,忙不迭取出绢帕想擦拭干净。
可是不管她如何擦,一个“贪”字根深蒂固就是岿然不动。
魏枕红了眼,接连施展各种神通想帮妻子将字迹清除,结果一样徒劳无功。
等两公母垂头丧气回过神来,云窦寺众僧早已去远。
魏枕情知即使没有受伤,自己和徐如萱联手也不是广闻大师的对手,更何况一旁还有广宏诸僧。他们夫妇发发牢骚说说怪话可以,但真格动起手来,下场不会比陆博好到哪里去。
徐如萱胸中憋着一口恶气无处发泄,跺脚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魏枕面色阴沉,嘿然道:“没关系,陆饮雪虽死,但别忘了他还有一个儿子。陆饮雪既然在此,那小子必定跑不远。我们先回岛养伤,再命门下弟子四处搜寻,待抓住陆家的小子,嘿嘿,我把他送给你为奴为仆由你使唤如何?”
徐如萱用绢帕将额头包住,咬牙切齿道:“陆饮雪,我绝对会让你的小杂种生不如死!”
两人计议已定,稍作调息休整,强压住各自伤势回返雪岩宗。
他们并不晓得,实际上陆叶就在两人脚下的这片汪洋深处。
他站在水晶门外,眼巴巴等待陆博的归来。
然而左等右等,上方的天河始终没有出现爹爹的身影。
陆叶越来越担心,越来越焦急,突然之间心头莫名一恸,有种瞬时一脚踏空的感觉。
“爹爹是不是出事了?”陆叶的心砰砰跳得厉害,算算父亲上去已有半个多时辰,按道理怎么也该回转了。
陆叶的心不住地往下沉,抬头仰视滚滚垂落的天河,就想冒险上去寻找陆博。
这时他想起爹爹的叮嘱,耐着性子又等了小半个时辰。
光阴变得漫长而缓慢,陆叶觉得自己就像吊在半空中,无所凭依不知所措。
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爹爹一定是出事了!
陆叶咬咬牙,用力甩头抛开不祥的念头,运转体内真气施展出二十一经掌身法,腾身跃起往天河里冲去。
“砰!”一个巨浪毫不留情地砸下来,陆叶急忙运掌抵御,就似一头撞在了铜墙铁壁上,身躯剧烈翻转口中鲜血喷出,天旋地转摔跌下来。
他的双臂麻木失去知觉,胸口犹如被落下的大铁锤砸中,骨骼欲裂内脏翻腾,眼前一阵阵金星乱冒,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落的地。
“啪!”他的身体直挺挺摔在那层奇异的镜面上,身边洪涛浩荡而过,穿越镜面往下奔流。
连咳几声呛出一口血沫,陆叶在镜面上躺了半晌才稍稍缓过一点劲来,看着上空的天河心里一阵绝望。
爹爹将自己留在这里,是因为知道凭他现在的修为根本无法独自回到海上,而那里危险重重。
“爹,你回来!”
陆叶猛然使尽所有的力气叫道,可是他的声音却被震耳欲聋的水声无情吞噬。
眼角的热泪滚滚滴落下来,不甘心地再次呼喊道:“爹,你回来呀——”
没有回应,更看不到那熟悉的身影。
偌大天地,骤然间就只剩他孤单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