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管内外都一致反对朱厚照的行为,那就应该没什么悬念了。
但朱佑樘毕竟是朱佑樘,他当了快十七年的皇帝,他的心思,不是什么人都能揣摩的。有时候,连他自己都闹不清楚。
面对刘健,沉默半天的朱佑樘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先生说的也有些道理。这样吧,太子行事有些操切,就请先生下去看看他做的到底有些什么不合规矩的地方,秘密报来给朕,再做裁夺。”
刘健不敢强迫朱佑樘立即表态,得到旨意,回去就抓紧安排,把一般工程建设该要的手续都梳理了一遍,正好,朱厚照一样没遵守。
再回来呈递给朱佑樘时,朱佑樘已经成竹在胸了。他笑着对站在面前的三个阁老说道:“既然太子如此不守规矩,那就烦请几位先生费费心,教教他如何守规矩。”
刘健等不解问怎么教,是登门直接劝谏呢还是拟旨申饬?朱佑樘摇头回答:“都不是,找人给他把这几个题目出了,让他自己做去。朕要看看,太子到底能做成甚样子来。只是不许泄露口风,说是朕的安排,否则,就算你们违旨吧,朕是不会认的。”
面对朱佑樘神秘的笑容,刘健三人也不敢多问了。反正老大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事情你们做,黑锅你们背。
这天底下,跟谁谈价钱都行,可没听说过敢跟皇帝讨价还价的。刘健思考了半天,觉得这事儿本来就该干,就算没有旨意也该尽臣子的本分。万岁想这么处理,也许是怕在太子面前有食言而肥的嫌疑罢了,父子相见总是尴尬。
既然这样,咱们这些阁臣便该勇敢地担起这份责任来。
于是三人在文渊阁一扒拉,便把工部、户部还有几个相关人士找来合计,最后订下了这份计划,想着太子年幼耐烦心差,拖也要把他给拖黄。
只是他们没想到啊,朱厚照那么沉得住气,居然照足规矩,一样一样把事儿都给办妥当了。尤其是短款的事,里里外外都清楚的,也不知道这孩子哪里来的本事,居然又平白多出一万两银子来,堵上那个窟窿眼。
现在大家都没棋可下了,只好用了谢迁的计策,只等着把京城商界弄个人仰马翻,瞧瞧这个皇家大超市没了供货商,还开得成否?
可惜,刘健他们不知道,为了此事在皇帝面前进言的王岳,那天回到自己的住所,就有几个徒子徒孙进来磕头:“多谢老祖宗直言敢谏,孩儿们永不忘老祖宗再造之恩!”一边哭,一边递上个厚厚的纸袋。
王岳目无表情接过纸袋打开,里面果然一沓齐齐整整的钱庄兑票,总共五千多两银子。
王岳挥挥手让那几个人出去,看着红红的蜡烛发呆,一会儿竟怔怔流下泪来。他本是忠心耿耿为皇家办差的一个奴才,从来没有伸手拿过一两不该拿的银子。这一次,王岳真是心冷了。
前一回的廷辩,直接导致了朱佑樘对他的不信任。以至于连个边都挨不上。最近以来,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范亨,也有意无意开始跟他保持距离,请安问好少了,叫人带话的时候多了。
王岳在宫里从小杂役一直干到掌印太监,什么路数不了解?他知道这就是自己不中用的信号。万岁瞧在主奴一场的情分上,暂时还不会夺了他掌印太监的位子,可慢慢架空已成定势。
为了将来打算,为了以后就算受白眼,起码也能有一口饭吃。王岳咬牙答应了宝藏库管事太监费铭、内东裕库管事太监张承恩、内官监掌印太监胡贾,还有银作、内丝染局的方恩明、谢大成几个管事太监的请托,最后豁出一次老脸,要在皇帝面前进言,阻断朱厚照的计划。
当天看来,他好像成功了。可现在看来,他其实没帮上忙。
然而王岳也不知道,那天给他送钱求情的几个管事太监,为什么凑钱送给他。
王岳以为这几个太监既是为了下属求情,也是怕断了自己财路。
当然,人家也的确是这个目的。可惜老王没开动脑子认真想想,他已经过气的消息怎么可能瞒得住这些人?人家凭什么不去求现在炙手可热的黄荣、范亨、李荣他们,单单来求他?
他即没想过,也懒得去想。他只知道自己已经出了力。就算事没办成,那也是太子太顽强挺了过来。跟自己没半毛钱关系了。总之钱是不会退的,谅这帮人也不好意思来要。
没人打算找他要钱,因为这些人本来想阻止太子,忽然又从这几天的变化里,有了新的发现。
这几个管事太监里面,最肥最狠的,自然首推宝藏库的费铭和内东裕库的张承恩。他俩管的库,那是外面哪个部门都插不进手的,只对皇家负责。也就是说但凡是皇家的细软、珠宝体己银子,全都从他二人手里过。要怎么形容他们俩有钱的程度,都不为过。
还有其余那几个,虽然不及这两位,但在内宫里,也是第一流的捞钱人才了。
他们这些人一开始还真被朱厚照的行为吓着了。要是这么弄下去,先建榷市,自己们从外面弄来的那堆破烂,还有谁要?岂不亏死?其次,太子爷放话的时候可是咄咄逼人的,扬言要查办内宫贪腐。这不是更要他们的命么?所以才经过商量,去求了王岳,请他老人家出面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