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了指身前编磬:“比如缠头磬,还有缠头旗。奏响缠头磬,是用来召唤里头的兵士,也就是我们说‘借阴兵’。缠头旗也好懂,可以用来打旗语,是指挥的。缠头磬有乐谱,旗语雕刻在一面石板上,我们有一份,里头也有一份,里头的那份,就藏在乐人俑身上。”
“据说当时,还曾实操过一次,确是奏效了。这头是人,那头蜂拥而出的,是枭鬼,虽然他们最远只能在黑白涧边缘地带徘徊,但看得懂旗语,能冲锋、知进退,人鬼合军,号缠头。”
原来是有乐谱的,那就是说,用不着跋涉到里头去取了?
余蓉好奇:“我们的谱呢?”
这个余蓉,真是对“谱”有迷之执念,邢深无奈:“接着往下听,你就知道了。”
“前头也说了,大秦垮了,头变天了,这从根本上动摇了军心——军队是靠国家拨钱供养的,一旦断了所有供应,那后果可想而知,各种矛盾都凸显了。”
“有人忠于故主,想继续坚持下去,有人觉得在这破地方熬了两年多了,已经仁至义尽,所谓长生,根本只是个虚无缥缈目标,不如尽早放弃、隐匿身份,省得新帝台清算旧账,总之就是,冲突愈演愈烈,到最后,酿成了一场兵变。”
他在这里停了几秒,似乎是要留时间给人消化,余蓉沉不住气:“然后呢,然后怎么样了?”
邢深哈哈起来:“然后,主张放弃那一派赢了。”
他情绪重又激动激动:“想不到吧,那些不愿意放弃伴、想要继续下去的,都在这场杀戮中败北了,余蓉,你不是老问我们的乐谱在哪吗?我们的乐谱和记录了旗语的石板,就是在这场兵变里毁了,缠头旗也被烧了。那些背叛并且残酷抛弃了伴的人,反而赢了,他们锁合了金人门,带着得来的地枭,改头换面,在外头的村子里安定下来,过起小日子来了。”
“是不是觉得很讽刺,你们,还有我,是不是还以为祖来头多么光鲜?其实咱们,都是背叛者后代,身上背了这么一份亏心债!”
余蓉和聂九罗都没说话,余蓉是还在消化,聂九罗则觉得这说法太过偏激:怎么她莫名其妙,就成了背叛者后代了?攀扯父债子还也就算了,秦朝距今,得有两千多年了吧,这么久债,还算到她头上去了?
炎拓说了句:“邢深,你是不是有点太过代入自己了?这都是太久以前事了。”
邢深没吭声,顿了顿才又继续往下说。
***
因为手头有地枭,再加身上有余钱,日子没那么紧迫,所以安日子过了很久,金人门也一直没有开。
但农业社会嘛,荒年灾年来得频繁,而且见了光地枭活不了太久,终于有一天,日子过不下去了,有人想起了这个老祖宗留下金饭碗。
——可以去青壤碰碰运气啊,看看能不能再逮它个一只两只,哪怕几年不开张呢,一开张可就能吃几十年啊。
于是金人门得以重开,昔日缠头军儿辈和孙辈们,又踏上了青壤的土地。
……
邢深说:“沉寂了几十年的青壤静悄悄,沿路还能见到当年那场兵变时留下刀剑尸骨,走到接近黑白涧边缘处,看到了昔日的信板,信板上,扎着两根飞箭。”
信板类似于箭靶,只不过更加高大,边缘处镶了一圈夜光石,这是方便和黑白涧内缠头军通信的:按照定下规矩,里头有什么讯息,来回跑不方便,可以绑在飞箭上射出来。
当初彻底离开时,信板上被清空了、什么都没有,如今多了两根。
很显眼,那是里头的缠头军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遗弃情况下、往发出的讯息。
两根飞箭被取下,箭身绑着封蜡的小竹筒,筒口打开,里头的信件是写了血字碎布条,虽说几十年已经过去了,但因为竹筒密封好,碎布条上字倒还清晰可见。
邢深长吁了口气:“这碎布条肯定留不到现在,所以上头写了什么、怎么措辞,蒋叔也没看见,他看见,只是后来的记载。”
“第一条信息的大意是,皇想找的长生秘密,关键在于女娲肉,他们已经有眉目了,但缺人手,需要新人支援。”
“第二条信息很可惜,只有几个字能勉强认得出,其它,都被血染了,大家推测,很可能是写完之后,出了什么事,比如被袭击,事态紧急、来不及写,所以匆忙发出来了。那几个字是‘夸父’、‘七’。”
炎拓浑身一震,脱口而出:“夸父七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