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了摇头,见左右没什么人,道:“那时在十业寺,慧通禅师要将青釭阁令交给我,我不肯接受,他说若我不肯受,便须我找一人相托,我便找了你。”
我心中一愣——怪不得慧通禅师会说我是有缘人,原来是这样,我感到一种挫败感不由分说袭上心头。
“难道青釭阁令便是如此无谓之物,如此不重要?”我几乎有点生气,一直以来我得意自豪,以为自己终于做了老大,以为我拿着这个青釭阁令,可以或多或少保护她。然后她现在告诉我,我只是她随便找的一个人而已,我与这大街上的茫茫人海,在她看来并没有什么区别。
我感觉脑子里有一个泡泡破了,没有等她回答我的话就又问道:“若那日在十业寺遇到的不是我,你便会在寺里随便找一个人托付此令?”
答案是肯定的,也就是说,我自以为是的独一无二,其实完全可以被替代,我的自尊心碎成一片一片,在夏日闷燥的空气中无所适从。
“对的,抱歉。”她又说了一次抱歉,和从前一样温和。
我想了想,又想了想,看着她略添了些忧郁的目光,又看到她的额头在午后的日光下渗出了层层汗珠,也不知道为什么,走到她面前,抬起袖子在她额头上擦了擦,轻声道:“不必道歉,无妨的。天太热,我们快些走吧。”
她没有闪躲,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
虽然我只是她随便找的一个人,但正如慧通禅师所言,我是有缘人。如果那天我没有在十业寺碰到她,没有好奇心去偷听他们说话,没有和她一起去观音殿祈祷,或者没有想要再碰到她一次次往十业寺跑,恐怕慧通禅师也不会把青釭阁令交给我。什么是缘?这大概就是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我心里又舒坦了许多——世界上的事情本来就是这么奇妙,比如我莫名其妙就来了这里。遇到许若修,被她看中做青釭阁主,这样看来也是一件奇妙的事。我根本就没有理由生气。
“你不生气了?”等我们到了医馆,她才开口问道。
我心里奇怪她怎么知道,却有点不好意思问,只好掩饰道:“本就不必生气。”
她笑道:“你想青釭阁令如何会不重要呢?”
我一愣,问道:“既然重要,为何会托付旁人?”
许若修的目光移到我身上,忧郁又深了一层,我很奇怪为什么每次在她面前我的感官都会变得更加敏锐。她道:“阁中生变,你听荀叔叔说过了吧?”
“你是指叛徒的事?”
她点头道:“其余人皆不可托付。卞叔父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只有非阁中之人,才能解青釭阁之危。”
“卞胥?”
“嗯,卞叔叔是阁中最聪明的人了,他的话应该不错。即便‘七不杀’山庄的人将青釭阁众杀尽,也不会想到阁主并非阁中之人,爷爷说只要阁主令在,青釭阁便在。”
许若修的话让我或多或少感到一点安慰,大概人都是这样,在被人看得重要时自己也会觉得自己比较重要,我现在就是这个感觉。我看着许若修紧锁的眉头,想着怎样才能叫她的眉头舒展开,便道:“你放心。我向你保证,我在,青釭阁便在,我无恙,青釭阁便无恙。”
许若修果然笑了笑,道:“可爷爷还说了,你一个小孩子,成不了气候。”
我听了口里含着的半口茶差点喷了出来,不过我想了想,这样不太雅观,便只克制地咳嗽了两声,道:“可别小瞧人。”
医馆里安静了一会儿。
“若修,我可以这样叫你吗?”我试探着问道。
许若修低下头去,想了很久才点了点头。
在以前我觉得这样只能算勾搭了一个小妹妹而已。但是现在我却觉得这样的对话显得很庄重,不知道为什么。
“若修,秦王殿下忌日在四日之后,你以为我去会有危险么?”得到她的同意后,我几乎是立刻就改了口,毕竟我想这样称呼她已经好久了。
她刚听我把话说完,连想都没想就道:“你不可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