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多的敌人向我们围过来,我们后补的兵力根本不足以应对他们的进攻,只好边打边退,最后退到浮桥上,撤了回去。
第一次进攻失败了,我被人扶回了营帐。
躺在床上,我忍不住开始回想白天的场景,并且很快就发现了一个问题,人在战场上,是没有意识的。那个站在满是尸体的战场上举剑杀人的人,根本不是我自己,他仅仅是一架杀人机器,连最基本的思考能力都没有。
这样的战争,于我何用?
我以为我的伤势不太严重,可是等我能够下地走路的时候已经是大半个月之后了。
韦挺如果有时间,每天都会来看我,告诉我战事进行到了哪一步。其实根本没有进行到哪一步的说法,因为在隋军登到东岸之后,兵围辽东城,之后就几乎没有什么进展。
每次辽东城将要陷落的时候,城中士卒就请降,本来主将如果能够自己做主,辽东城早就被占领了。可是杨广下了一道命令,但凡高句丽人请降,都必须经过他的批复才允许受降。
这样一来,高句丽人充分利用时间差,完成了一次又一次的反进攻。
以重兵包围辽东城长达一月之久,竟然没有攻下。
而杨义臣则在与高句丽名将乙支文德作战时兵败,被免去了职务,部众皆交给右翊卫大将军于仲文统领。
又过了不久,大将军来护儿统领的水军兵败于平壤,宇文述也因乙支文德的诈降之计中大败而归,发兵三十万,最后撤回的不足三千人。
杨广见到战况如此不利,不得不考虑撤兵。
我看着遍地尸骨的浿水河岸,再也不想来到这个地方。
杨广的骄傲被这场战争的失败打击得底气全无,他像一只受伤的狮子一样见人就咬。
据我所知,宇文述、于仲文和杨义臣都被下狱,刑部尚书右丞更是被杀,前后牵连的人不计其数,当然,我和韦挺也不例外。
因为有老爹在,我在监狱中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自己可能被杀这件事。韦挺就更不用担心了,他的姐姐当年嫁给了杨暕,虽然早逝,杨暕也并不念及这份情谊,但是杨广却一直很喜欢韦挺的老爹韦冲,即使韦冲已经去世这么久,他还是经常被杨广提起。
再次回到母上大人的坟前已经是大业八年的冬天了,母上大人过世已经一年多。我在茅草屋中听着外面的呼呼风声,觉得这里比起辽东来,格外安静平和,也只有在这里,我的心才能静下来,才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
这天傍晚,我在屋子里读《孙武子》,看着曹操的注解,我又开始不自觉地拿自己和他比较起来。在战场上,我只不过是一个杀人机器,如何行军布阵我说了不算,如何临机应敌,我也没有发言权。可曹操不一样,他懂得如何调兵遣将,如何以己之长,攻彼之弱。
最关键的问题,还是如何领兵。作为统帅,战场上最大的仁,并非是不战,而是体恤士卒,避免不必要的伤亡。
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最大的仁。
曹操自己,也很少能够做到这一点。
浿水岸边的百万生灵,就这样在一个根本不会打仗的人的指挥下,白白送了性命。而杨广自己,则绝不会反思,只会迁怒于人。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对这个荒唐的世道无比愤怒,于仲文、宇文述、杨义臣、宇文化及……甚至宇文智及,都比杨广懂得行军打仗,可偏偏是这样一个人操纵了大多数人的生死。
我突然理解了杨玄感的图谋。
就在这时,一阵敲门声传来,我开门一看,是若修来了,身后跟着杜杀。
我把她们让进屋,杜杀却不进来,只对若修道:“我先走了。”说着就扭头离开了。
自从我从监狱出来,若修每次见到我都忍不住要哭,这次也一样,抱着我根本就不愿意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