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醉鸿渐茶楼的时候,子闵已经将三楼茶室收拾了一番,置身其间有种仍在京城的错觉,只是当年赌茶论天下的人一个都不在,我捧着子闵递给我的茶,恍惚间有些失落。
子闵问道:“如何?”
我轻轻笑了笑,道:“还能如何?他自然答应了。”
子闵有点不放心地看着我,要说什么,但想了想并没有说出口,拿出一包东西递给我道:“临行之前,杜杀姑娘把这个给了我,说是希望大哥帮忙。”
我道:“这是什么?”
子闵歪头看向别处,脑袋却正好撞在我的胳膊上,我愣了一下,将身子往坐榻一旁略微移了移。
子闵仿佛是叹了口气,等了一会儿才道:“杜杀姑娘说是从荀简大夫那里得来的,不至于死,请大哥尽管放心。”
我展开看了看,是一包白色粉末,心里已经明白了八九分。当时杨暕曾让人易容成张文苏的样子骗杜杀喝过一杯有毒的茶,杜杀不但因为中毒身体养了好久才好,还误会真正的张文苏是叛徒,刺伤了他,差点害张文苏丢了命,直到现在张文苏的伤偶尔还会发作。
这笔账,自然也要算在杨暕的头上。而这包毒药,想必就是当年杜杀中的毒了。
后日寅时一刻,丁程来到草亭,我披着出门时子闵硬要搭在我肩上的软裘,还是觉得有点冷,漆黑的夜空没有半点星光。
冬天又到了,洛阳还未落雪。
丁程拱手道:“公子,请。”
我转身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出了草亭,他则跟在身后一路向前进了洛阳城。城门守卫当然不可能拦着他。
丁程是奉了杨广的诏命前来审问杨暕的。我跟在他身后进了监狱,一共穿过四道门才到达囚禁杨暕的地方,和之前比起来,他现在落魄得多,一身囚衣,头发披散着,斜躺在一卷草席上,盖着一层破棉被,冻得瑟瑟发抖。
丁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让狱卒开了门。
杨暕听到声响转过头来,一见到丁程就扑过来大叫道:“丁将军,本……我是要见父皇,我要见父皇……我是被冤枉的!”
丁程冷冷地“哼”了一声,看了我一眼,走出了囚室。昏暗的囚室里,我看不太清他的表情,囚室外一盏昏暗的油灯发出黯淡的光,我勉强瞅见他原本还算过得去的脸有些狰狞。
他瞪着我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站在他面前的人是我。
他指着我一步步向后退,一边道:“是你!……是你……父皇!我是被冤枉的!”
我冷冷笑道:“冤枉?齐王殿下,你在漳水之畔行刺皇上的时候,谋夺青釭阁令的时候,可一点也不冤枉。”
杨暕向后退的脚步突然停住,直直地冲我扑过来,我侧身避开,他撞在铁栅栏上,发出“砰”地一声响。
他一击不成,又转身朝我扑来,我将手一挥,青釭阁令伸出的二尺薄刃压在他的肩头,在他的囚衣上压出一道血痕。
我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才稳住。
他有些绝望地哈哈笑道:“你杀了我呀!来呀……哈哈哈哈……”
我收起剑,冷冷道:“杀你?”接着摇了摇头,“太便宜你了!生不如死的感觉,你也该好好尝一尝。”
他怒吼道:“李建成!人人都说你是谦谦君子,哼,原来你也不过是个阴险狠毒的卑鄙小人!”
我缓缓地将目光移回到他身上一字一句道:“对你吗?齐王殿下……哦,不,杨暕,我李建成从来就不是什么君子,你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你……”
我想了想改口道:“不,你想要我死,我偏偏不让你死。”说着环顾了一下囚室的四周,又道,“你被关在这个地方,我觉得比死了更解恨,哈哈哈哈!”我仰头大笑,不禁悲从中来,再也不看他,径自走出了囚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