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的门口停着一辆车,黑色的,有些低调,牌照上面连续上了一连串顺号,都是六。
时初微微蹙眉,一时间,有些不太好的预感钻进她的脑海中。
买完早餐,她继续往冯教授家的方向走,却不料半路被人拦截了一个正着。
一个黑衣男子站在她的面前,对着她浅笑微微。
“季先生在车上等您,小姐。”
又来?
时初抿着唇角,抬起头来,戒备的看着前面这个面熟的周助理,“季先生他,是有、有什么事情么?”
周助理还是一脸神秘兮兮的模样,“您上车就知道了。”
时初咬着唇瓣,手中还拎着买给老教授一家人的早餐,原本干裂的嘴唇微微湿润。
在周助理的引导之上,她还是朝着老教授家的相反方向走去,走到了车前,拉开后座,坐了进去。
宾利车,内部空间很大,但季凉焰独自一个人坐在里面还稍显宽敞,时初一进去,好像整个空间都拥挤了些。
或许是季凉焰的压迫感太重。
“季、季先生您找我,”时初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谨慎的,却又有些胆怯,“是、是有什么事情么?”
季凉焰在喝早茶,温热的一杯端到他的手心中,面前有一个小小的支架,架着今天早晨最新的英文报纸,新闻应有尽有。
听见她的声音,换了一个面,也不看时初,“这两天早晨你不断来这个小区,来干什么?”
仅仅这一个人问题,时初就知道,季凉焰可能又在派人跟踪她了。
她抿着唇角,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手指,上面还挂着买完油条豆腐脑的塑料小盒子,“找、找一名老教授做、做学术讨论……”
时初知道她不该说谎,但是面对季凉焰时,始终不敢说出真话,视线躲躲闪闪。
“学术研究?”季凉焰冷呵一声,垂下眼睑,抿下一口茶,“找冯源山?”
时初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她惊诧的看向季凉焰,“您、您怎么会知、知道的这么清楚?”
“难、难不成您已经知道了……”差点说出某些不该说的话,时初咬了下舌头,即使止住话茬,声音中却仍然有一丝丝的慌张。
几秒钟之后,时初听见季凉焰淡淡的询问,“知道什么?”
时初低下头去。
“知道你论文没有按时间交,即将挂掉一门必修课?”
时初蓦然抬头,“我、我是因为……因为……”她犹豫着,正当理由说不出来,又低下头去,有些颓丧,“总、总之不是您想象中的那、那样子?”
“哦?”季凉焰放下手中的报纸,单手支颊,慵懒的靠在车内的小沙发垫上,抬眼睨她,“我想象中是什么样子?”
时初抿着唇角不吭声,盯着自己的手指看。
几秒钟后,季凉焰稍显冷淡的声音响起来,“你们导员的电话都打到家里来了。”
带着些凉薄和嘲弄,他冷笑,“冯源山告了你的状。”
“时初,你真行,”季凉焰声音一顿,“都敢去直接敲人家家门了。”
逼仄的空间中,时初被季凉焰凶的低下了头,盯着自己的黑色的鞋面,一声不吭。
48、
季凉焰的视野中出现了一头黑发。
发质光亮顺滑,根根分明的贴合在头发上,顺着小小的发旋延展、垂落,有些散落在前额,不偏不倚的盖在时初的睫扉之上,遮挡住她的神情。
视线再往下时,是时初的后脖颈,白皙奶滑。
季凉焰微微眯着眼睛,转过头去,视线隐隐下潜,落于杯中的茶水上。
茶叶梗沉到了杯底,茶水也凉了一半。
车内的气氛依旧没有任何好转,仿若凝滞在这里。
前排的周助理转过身来,扫了一眼低头沉思的时初,恭敬的对季凉焰打报告,“先生,咱们该走了。”
季凉焰抬头,“几点了?”
“已经快8点了,先生。”
季凉焰抽回落于时初身上的余光,打开车内。
时初忽而感觉到身边窜来一股凉风,吹的她脸颊旁边的碎发贴在了脸颊上,她下意识用手去遮挡,却只在手指的缝隙中看到季凉焰的背影。
此刻季凉焰人半打开车门,站在车内外先接触,肩头探出去,一条长腿还在车内。
他在穿衣服。
黑色的长款大衣裹上他精壮的身体,头发微微倒竖固定成型,半边侧脸曲线像是雕塑,每分线条都完美至极,唇角轻轻抿着,脸色微沉。
他看也不看留在车内的时初,转身即走。
刚刚往前迈出一步,时初幡然从迷糊的状态中醒来,想也不想的横趴后车座上,食指捏住了季凉焰的衣角,借用力量拉住自己往季凉焰的身边凑。
“季先生!”
季凉焰回头,正好对上一双湿漉漉的眸子,此刻瞪的极大,眼黑上下成圆,像是一颗透明的琉璃球藏匿其中。
明明还被她的黑发盖的一丝不漏。
季凉焰面无表情,站定了脚步,却没有拨开拉扯的手指,“什么事?”
时初轻轻咬着舌头,声音显的混沌了些,“先生您要去哪?”
就在季凉焰准备下车的一瞬间,时初的脑海中蹦出来不好的预感。
她骤然想起来,这两天在宿舍中无聊时翻新闻,曾经翻到一条与季凉焰有关的新闻,无外乎他想要推进新闻评论界方向的变革,把控某个著名高峰论坛的舆论趋势。
新闻中的季凉焰依旧如常,不动声色的从外走,保镖跟在身后,挡住了那些胡乱拍摄的记者。
在那条新闻的下方,就是冯源山的评论,洋洋洒洒一大篇,口诛笔伐,完全将季凉焰放在了文娱界的对立面。
时初到现在为止都还记得冯源山对着季凉焰的评价。
说他是艺术界中的政治家,也是政治家中的奸商,无利不起早,用手段愚弄某些人的情怀,还能让那些人恨不能掏出自己所有口袋里的钱为情怀付费。
言辞堪称犀利,态度堪称不屑。
甚至高调宣布,他作为最大的主办方,拒绝季凉焰以及其背后的资本干预新闻评论高峰论坛,扰乱舆论市场法则。
那一瞬间,时初便想着。
冯源山的职务大抵是留不住了。
如冯源山所说,季凉焰无利不起早,今天来到了这里,不可能只是为了教训一个寻常并不在意的被资助少女。
还有可能是来亲自敲打冯源山,先礼后兵,礼先到位。
季凉焰视线下移,移到时初捏着他衣角的手指上。
纤细白皙,一看就是遗传自她的母亲,此刻食指上的指甲盖紧扣皮肉,头梢处泛着点点青,似是将全身的力气用上。
全身的力气也不过如此。
“怎么?”
时初很紧张。
直觉告诉她季凉焰是要去找冯源山,她的老师,却是却又不知道自己猜测的正确与否,小心翼翼的说道,“冯、冯教授他从、从从来都是刀子嘴。”
这话还是前两天程羡告诉她的,如今尽数转达给季凉焰。
“不是真、真心想要跟您对着来,您别动他。”
季凉焰忽而觉得这小东西挺有趣。
他转过身来,矮下身,半探近车内,逼近时初,视线炯炯,“这些话都是谁告诉你的?”
时初哑然,跟季凉焰的视线对视片刻,结结巴巴的说道,“没、没有人……”
“我自己猜、猜的。”
季凉焰观察着时初的神情,视线微晃,却不像是说谎,更像是慌乱,在她的锁视之下转过了头,一脸局促,“季先生?”
他勾着嘴唇,轻懒的笑了。
“既然是猜的,那就再猜猜,我这次过去,让他改变主意的概率有几成?”
时初抿着唇角,不吱声。
在季凉焰威压极重的视线逡巡之下,这才不太情愿的说道,“也就只有四、四四成。”
实际上说四成都是高估了季凉焰。
这两天跟冯源山的接触,让时初深深刻感受到,这位老头子是多么不懂变通,亘古不化,更是吃软不吃硬,活脱脱一个臭石头。
时初甚至怀疑,但凡季凉焰不能收掉他的房子,打压在他学校中的职位,他都不会对季凉焰服软一步。
季凉焰盯着时初,忽而隐隐勾唇,笑了。
“错了,是十成。”
时初一怔,下意识说道,“不可能。”
一抬头,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又企图挽回,谁知道季凉焰正从车内起身,居高临下睥睨她,“不光是十成,甚至连你交不上去的论文,今天也能一并给你递上去。”
时初白净的小脸上写满了不相信,“您要怎、怎么说服他?他爱人正在评、评职称,女儿也在申请留、留学。”
“您不会要断、断掉他爱人的职称申请,卡住他女儿的留学申请吧?”
季凉焰不答。
时初却在下一刻红了眼,整个人从车内钻出来,急切的抓住他的手腕,“您不能这样,冯教授他专、专业水平还是很高的,在这个圈内也算、算是德高望重了!”
季凉焰瞳眸微动,盯着时初抓在他手腕上的手。
时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差点将人送进季凉焰的怀抱中,她连忙抽回自己的手,燥的低下头,却依旧不死心的劝季凉焰。
“总、总之……”
眼前的时初,一脸的严肃认真,明明冯教授只是她半个学期的老师,她却格外护着,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生怕他真的做出什么事情来。
季凉焰兀自打断时初的话,淡声询问她。
“如果我递上了你的论文,你怎么感谢我?”
时初一怔。
低下头去,“我……我……”
季凉焰扫了眼手腕上的表,他已经跟时初两个人站在寒风中掰扯了快十分钟,着实不符合他的作风,转过身去,背对时初往冯教授的家门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