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乌梅子你一句我一句的,不知不觉太阳就晒到了屁股,再不起不行了。
正妻受小妾的拜见是理所应当,只不过进了宫,正妻就成了皇后,小妾也开始分起了三六九等,甚至混的好的(比如我)还隐隐有压制正妻的趋势。
所以这请安就更不能省,省了就连最后一点点优势都没了。
选定了衣裳,等于选定了今日的整体风格,我坐在大床上很留恋地伸了个懒腰,便扶着乌梅子下了床,任由她捧着我的脚给我套上绫袜,因为方才被她夸的飘飘欲仙,所以难得的起床气没有那么重,早上傅忌走的时候天还不是非常的透亮,还有晨雾隐隐地罩了一层,现在一个回笼觉睡醒,天光彻底大亮不说,傅忌估计都已经在朝堂上跟成国公斗智斗勇,斗了不下三四个来回了。
她手里忙活,我干坐着领受就好,但总归太闲了,我便忍不住开始叨叨从前的那些破事儿来。
“当年你主子我啊,刚进东宫,就成天看傅忌都跟看不够似的,其实那会儿说喜欢也不喜欢,但俊俏郎君眼前晃,哪个姑娘不动心哪~”
“娘娘怎么今早说起这个来了?”乌梅子笑着应我:“给圣上听见了,还以为您躲在背后翻人旧账呢。”
“放心,圣上上朝去了,说坏话也没人听见”我促狭地对着她挑眉弄眼的,口中说的是欢喜,眼里现的却是留恋:“我那会儿玩心大,身量十分只长开了八分,傅忌他就纵着我的性子,怎么闹腾怎么来,晚上也不干什么,就搂着我安安静静地睡觉,每晚连做梦都是笑着的。”我低头看着乌梅子给套上袜子,身份贵重了就是好,自己干坐着什么都不用操心,就上赶着有那么多人要来伺候我,可浮华似锦,就怕到头是一场空,我说到兴头上,心里不知怎么的就有点怀念起从前来,加上这会儿没外人,说给鬼听,还不如说给乌梅子听,说给她听了,也就等同于说给自己听,难得我有这个心,动动嘴纾解纾解也是好的。
“从前啊,东宫的女人里有几个也活泼,我还请她们喝过茶赏过雪呢。”那会儿是好玩儿,身边都是一般大的丫头,连乌梅子都没被分到身边来,一到冬天,东宫的雪洋洋洒洒,下个没完,从天盖到地,我那时候站在屋子里,从里向外看,既看得到头,也能看的更远;不像宫里,再白再好看的雪,最后都落到犄角旮旯里去了。
可我话锋一转,又不自觉地想叹气:“可自打傅忌一点一点地把我给捧上来,又恰好她们当中有一个自己不当心掉了孩子,紧跟着这一切,就都开始变样儿了........”
孩子掉就掉了吧,又不是不能再生,我原想着接济接济那个倒霉蛋,好歹叫人别混的那么惨,结果好嘛,转身就兜头一盆脏水泼到我头上,自己不好了还想着拉别人一起下水,背后指不定就是那个那个谁指使的。
落了孩子的倒霉,我这个被冤枉的更倒霉。
自打那一日起,我天真烂漫的少女时期,就彻底地宣告终结了。
从原来的双手不沾血腥,到如今的草芥人命、生死不管,原就是一转身的功夫,简简单单的就走进了深渊,纵使一步三回头,也再回不去从前。
乌梅子手里捏着主子的脚,小巧玲珑,软软绵绵的,可耳朵里听这话听的辛酸,听的自个儿心里也有点难受。谁说得宠就是好事呢,她家主子当了贵妃,也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变成了现在的模样,你说她变,她又不全变,语气和体态都跟在东宫的时候没有分别,可人就在面前,你就知道这人是彻底的变了,怪道老一辈儿的人都说,吃过亏迈过坎才算真真切切地长大,这人长大了是有好处,野心安稳地咽在肚子里,凡事都看开了,心也宽了,整个人就老的慢,准保再过上个十年八年的也不变样,美人依旧是美人,换了芯子不换皮,照样有祸国的资本。
她是个宫女,不会奉承也不会拍马屁,懂主子的心意没有用,得靠说出来替主子排解才能算本事,可惜这会儿香桃子不在,她嘴本来就笨,此刻更是不知从何安慰起,就只好借着衣裳比人,盼着能哄贵妃高兴些。
睁着一双迷蒙杏眼,难得回忆起东宫的时光,也难免叫人沉迷,沉迷的多了,也就更看不清现在的眼前路,我再回过神来,看着乌梅子手里动作不停,嘴上只顾着叽叽喳喳地对着那件八幅裙说漂亮话,也不愿意在这个事情上跟她计较,宫人么,知心跟贴心向来不能两全,我晓得的。
于是便开口叫她把前阵子新作的那身交领团云纹的软绡罗中衣拿来,跟底下的八幅裙叠着穿,同时也示意乌梅子今儿个就穿这一套,叫她别再给我磨叽了。
很好很好,乌梅子收到明确的指令,一下就变得很兴奋,三两下给我挂好衣裳,而后又快步绕过琉璃屏风,一转身就斗志昂扬地给我找配套的头面去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一下就窜出去,跟被人随手扔出去扔飞了的乌梅一样,想必等会儿又是一波头面鉴赏大会,不由得心内感叹——有时候宫人太过勤劳,做主子的也很心累啊..........
虽然八幅裙也很名贵,但总是要比蛟青缎要好一点,不算太名贵,也不算太不名贵。
起码穿去见尊贵的皇后娘娘,那是绰绰有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