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姐,我大哥没跟你在一块?他怎么一直都不接我电话。”
一听沈银河这么问,赵安月心里多少有几分明白。敢情他这是找不到沈星野,才跑来找自己的?
“啊,他在洗澡。而且刚回来没多久,可能没听到吧。你有什么事?”
“我……唉,今天下午我在公司,收到一封任命邮件。我大哥决定让我代替祁总监,负责‘泰晤之景’三期项目的持续跟进。安安姐,这不是开国际玩笑么!”
起先赵安月并没太懂沈银河抓狂的意思。因为之前祁斯文在医院休养的时候就提过,自己留下的图纸和框架都已经基本成型。如果说只是让沈银河在前端跟进,遇到具体问题的时候,祁斯文还是可以帮他扛抵的,那么这不但不是什么坏事,还将会是一个多少萌新设计师梦寐以求也得不来的良好历练机会?
“小银你别担心,”赵安月安慰他道,“之前我很想在建设专业上转型的时候,祁总监也带着我做过一段时间的设计。他专业水准高,而且非常细心,方案里的一切问题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你完全可以放心大胆地去做啊,何况你大哥他给你的支持——”
“不是不是,”沈银河打断赵安月的话,“安安姐这次不一样,企划书和合同表上所有关于祁总监的名字都被去掉了,全部换成了我。难道你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赵安月心里咯噔了一下。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设计师对项目负责,可不止是涂涂画画定稿交付。一旦后续投入建设中出现任何因为设计疏忽而产生的安全隐患问题,那都是要被追究责任的。
沈银河才二十岁出头,大学都没毕业。沈星野是疯了么会让自己的弟弟去承担这么重的责任?
沈银河的顾虑可不是因为怂,而是正常的一个有头有脑的人,都会觉得这事异于常理。他虽然初生牛犊,但非鲁莽个性。
“也许……”赵安月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想要么干脆还是先不要乱讲,等沈星野出来后问问他。
然而就在这时,一只湿漉漉的大手从后面伸了过来。一把抓过赵安月的手机。
沈星野出来了,头发湿淋淋的还没有吹干。
上身裸露着晶莹氤氲的水珠,平滑紧致的肌理在立秋后的穿堂晚风里,偶尔有几分动态的错觉。
赵安月吓了一跳,旋即红着脸往另一侧转过去。
其实她心里多少有些庆幸,这会儿沈星野能把电话接过去,就不用自己再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劝沈银河了。
“想要名利,想要成绩,却不愿承受相应而来的责任和质疑。沈银河,你以为全世界皆你妈啊?”
沈星野端着电话,毫无预兆的怼过去一句,别说沈银河了,就连赵安月都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不是,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沈银河在电话那端倍感委屈,“我来齐科本来就是为了实习历练的,人人都知道我是你弟弟。我是怕我做不好,到时候给你丢人……而且泰晤之景是什么样的项目?我们心里都清楚好么,万一真出了什么事,齐科的招牌就砸了。我是真的担心你这么多年的心血……”
“你做的好,才是妈眼中当之无愧的好儿子。你做不好,丢的永远只是你自己的人。”
沈星野的声音并不大,但口吻生冷严厉。那一瞬间让赵安月仿佛重回了几个月前——
沈星野好像已经很久没这样对自己说话了,她甚至都怀疑,自己是怎么坚持着把那些委屈悉数咽下的?
不过好在由俭入奢易,只可怜了由奢入俭的沈银河。一向对他疼爱有加的大哥突然仿佛变身冷血坑爹的教官,这让他怎么接受呢?
“大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感觉今天怪怪的。”
“我哪一天不怪?”沈星野捏着电话冷笑一声,“作为一个双目失明,蒙眼蒙心的瞎子,我不可以要求那些从来没经历过真正挫折的正常人们,学会吃点苦,学会担点责任么?沈银河,如果连这点魄力都没有,你将来拿什么去跟二叔争?”
“我……”沈银河一时语塞,“大哥你怎么了?你以前不是说,不要跟二叔去争么?现在爷爷走了,所有的遗嘱都公开了出来。不管多少,总归所有人都拿到了该有的。都是一家人,为什么还要去计较那些事?就算二叔真的心有不甘,要斗也是光明正大的……”
“光明正大?”沈星野低吟一声道,“你对一个眼瞎的人说光明正大?”
“大哥……你是不是因为……”沈银河小心翼翼地试探出声,“我知道,你在担心你的眼睛是么?妈之前瞒你,是怕你急躁,怕你心里难过。但我已经帮你问过……问我刘医生了,你的情况根本没有那么严重。至少不像我当初,还需要动刀替换晶状体什么的那么复杂。不过,我是可以体会你现在的心情……至于公司的事,你要我怎么做,我听你的就是。我相信你,就算出了问题,你也会帮我担着的。我答应你,会好好努力。”
挂了沈银河的电话,沈星野站在原地足足沉默了有三十秒。
敞开的窗子外,一阵阵夜风袭来。
直到肩膀上披过来一件居家睡袍,沈星野才意识到有点冷。
“秋天了,这样会感冒的。”
赵安月的手不经意地挠过他的肌肤,沈星野心里一悸,就势将她整个人拽入怀中。
“星野……”赵安月差点被他勒得喘不过气,“你没事吧……今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我怀疑我爸被二叔控制了。”
在这一刻之前,沈星野甚至都想好了什么都不打算对赵安月说。
可就在拥抱相触的一瞬间,他突然觉得所有的决绝意识立刻化成了水。
“我……”想起那天在沈家,赵安月被管家拦在庭院外面的小径上,再三嘱咐不能靠近那幢独栋楼。
那里住着沈星野常年卧瘫的父亲,却不知是何缘由,从五年前某时开始,就再也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