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唯独让我心里怀愧的,是那个叫闪闪的女孩。我终究是她血缘里割不断的父亲,终究没有尽过一天当父亲的责任。可怀愧是怀愧,我们每个人都必须要学会面对那种真实的无能为力。凌爵,我真的无能为力了……走吧。”
“走?”
“去找她。”
“你——”
“你开车送我过去,但是不用陪我进去。”
沈星野仰起头,以空洞的目光迎向夜幕。
他已经快要忘记了,漫天璀璨的星空会是什么样的美丽。
他们是否会闪烁围绕着那一弯月,好似永恒。
“你,你知道她在哪?”
“我猜的,但我猜的……应该不会错。”
沈星野让凌爵把车开到郊外去,靠近原生态度假山庄那里较为偏僻的半山腰。
“那里有一栋小别墅,是我刚创业初期买的。写着白珞娅的名字。那时候我的公司刚刚起来,很辛苦,也很缺机会和资金。但我依然记得她对我说,希望有天繁华归下,我们会安于这份宁静,到一个山清水秀远离纷杂的地方去隐居。所以现在就要更努力地去攒钱——”
车行国道,一路风声过隙。沈星野觉得,如果这一刻他能看见,所有的甜蜜回忆应该是有色彩的,而不是像黑白胶片一样。
“那时我就告诉她,不用等到老了,现在我就可以给你想要的。不管将来的人生是否有起伏有高低,我们的宁静一直在这处山清水秀里等着我们。那会儿钱不多,但我还是坚持贷款买了这幢房子,其中一部分还是跟三叔借的……后来她出事了,我也再没来打点过。说不定,已经被山里的流浪汉占了?”
“星野,灯……灯亮着。”
凌爵停下车,指着前方那幢隐隐约约的房屋,皱眉道。
沈星野的唇角微微挑起一丝笑意:“我就知道,我不会猜错。”
“我送你进去。”凌爵拉开车门。
“不用。最后一条路,我得自己走下去。”
推开凌爵的手,沈星野用感应手杖轻轻探路。
有人说黑暗背后的恐惧只缘故于未知,所以对这一刻的沈星野来说,他太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了,反而一点都不觉得害怕了。
“你终于来了。”
白珞娅坐在客厅老旧的沙发上,在冬天悄然降临的寒夜里,她换上了一件洁白纯粹的鱼尾婚纱。
看到沈星野出现在门口的一刹那,她用自己早已沙哑不再的声线,极力温和地吐出这句话。
就好像在问候一位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从容平静,波澜不惊。
“她在哪。”
沈星野岿然不动,漆黑的视觉里,他拼命想要回忆起那张曾经魂牵梦萦的脸,却不知为什么,怎么也想不起她的美丽。
短短的三个字,仿佛一瞬间击溃了白珞娅的第一重希望。
她想过无数种可能再相见,他会问她怎么样,或者告诉自己他怎么样……
“我不需要问那些客气的话。”沈星野仿佛一下子看穿了白珞娅的心思,“你以陆雅的身份走入我的生活,开始窥探开始兴风作浪的那一瞬间,就知道我们之间会是怎样一种结果了。告诉我,赵安月在哪。”
“沈星野,你真的不觉得,你现在对我说的每一句绝情的话,都会逼我用刀一点一点,凌迟掉那个女人么?”
“放了她,就当我们从来没有发生过后来那些事。”沈星野道。
白珞娅惊讶一瞬:“你,什么意思?你要跟我在一起?”
“是,只要你放了赵安月,让这个从来就不应该走进我生活的女人,永远从这里消失。我们还可以像以前……一样。”
“是么?”白珞娅突然张狂大笑,“那我杀了她不也一样?”
“不一样。”沈星野不动声色道,“我不可能眼看着你再犯一次罪而无动于衷。如果当年的事还能再给我一次抉择的机会,我绝对不会听信你的片面之词,去对付温帆教授。”
“沈星野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责我!”白珞娅终于爆发。她踩着行动不便的裙摆,扑身到沈星野面前。
这一刻,所有的委屈,嫉恨,就像决堤的负能量,一重一重地往他身上打压过来。
“没有泰晤之景,齐科能有今天么?你真以为凭你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不依靠家族产业,能够拿到这么好的投资?为了能够陪你走上一重又一重的巅峰,我难道不知道怎么做是出卖良知,怎么做会寝食难安?为了假戏真做,我甚至不惜从二楼跳下来,拿自己的生命去赌博,就是为了能保住我们的泰晤之景。为了你,我甚至连做母亲的权利都失去了。可是你爷爷却因为听信了祁斯文的一纸虚假亲子鉴定,不惜要把我永远牺牲掉。沈星野,就算我真的跟你是姐弟关系,我就应该死么!”
“祁斯文这么做是因为什么?如果不是你诬陷了温教授,还会有后面这许多事么!”
“哈哈哈,沈星野我真不知道该说你是因为娶了赵安月那么蠢的女人,然后智商也跟着拉低?还是说,你的眼睛瞎了心也跟着瞎!你真的以为,沈家今天的这一切局面,都是因为沈秋舫为了给他的男朋友报仇所造就的?”
白珞娅笑得几乎站立不稳,然后一步步走到沈星野面前——
“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究竟是想要选择赵安月,还是我?”
“我已经说过了,放了她,我任你摆布。”
“认我摆布?”白珞娅愤道:“我看有些人是不是忘了,丧妻丧子还不到一个月,就跟别的女人春宵一刻还被抓了正着。沈星野,我等了你七年也没等到你亲手为我披上婚纱,可你甚至连赵安月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就娶了她!
你叫我释怀,你叫我冷静。那我问问你,如果你是我,当初那样的场景下,你让我怎么释怀和冷静?
我一个人生下闪闪,被医生诊断病症的时候,我有多孤单多绝望?而那时的你,只顾沉浸在温柔乡里,你想过哦是怎么挺过来的么!”
“对不起。”
“对不起?你终于记得还应该对我说句对不起——”
“不,这不是对你说的,是对闪闪。”
“沈星野你有种!”
说着,白珞娅一把抓住他的领带,将他整个人推到在另一侧的沙发上!
“你不是要见赵安月么!好好摸一摸看,等下凉了!”
沈星野被她推到的瞬间,双手一下子摸在一具身体上。
他越来越害怕这种触感,就像那天去找祁斯文的时候,也是……
那女人毫无生气地躺着,沈星野从她的胸口,一路沿着脖颈摩挲上去。
那眉眼,那鼻梁,那脸颊……真的跟赵安月太像了……
他没见过赵安月,却完全能够摩挲出她的面部轮廓。
“安安?你是安安对不对!白珞娅!你——”
“继续摸啊,摸摸看还有没有气。”
手下的女人早已冰冷僵硬,沈星野的心跟着一并堕入谷底。
那一刻他还不死心,沿着女人的身体慢慢摸上了她的腹部。
平的?!
只剩下一个巨大的血洞,一抓一手的腥咸。
“孩子呢……白珞娅你把她的孩子怎么了!”
“当然是剖出来准备给闪闪移植肾脏啊。”
“白珞娅你简直是疯了!”
沈星野的世界仿佛在一瞬间崩塌,他不顾一切地扑上去,用双手死死卡住白珞娅的喉咙!
他虽然看不见,但只要咬死不放手,那么眼睛看不看得见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杀了她,你杀了她!”
“沈星野!放……”
“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我跟你在一起七年,你为什么不相信我能够陪你渡过难关,能够陪你一起面对!为什么一定要让自己变成魔鬼!”
“沈……”
白珞娅被他掐到几乎不能呼吸,她的泪水从窒息的缝隙里悄然滑落。
只可惜,她知道沈星野看不到她的泪水,也不能体会半点心疼。
她试图挣扎,却怎么也挣扎不开男人那失控的力道。情急之下,白珞娅并没有忘记自己还有枪。
砰一声响,沈星野倒退数步。
黑暗并疼痛一起袭来,他麻痹的身子在墙角挣扎了好一阵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你要我死么!沈星野我偏偏不会如你心意!要死也是你这种人先死!”
白珞娅再次举起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