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在美国再婚后一直旅居国外,因为时间相较退役前有了不少的空余,所以她在照顾孩子的同时,又将不少的精力投入到了音乐和电影的研究之中。然后,又因为过去作为花滑运动员的经验,她在美国的花滑俱乐部成为了一名艺术指导。
她原本就对音乐和舞蹈有极大的兴趣,因事业而空缺了一段时间后,婚姻又给了她这样的时间和机会。
——有不少观众之所以选择观看花滑,是因为他们喜欢听音乐。
来自加拿大的资深裁判黛西曾经说过这样的话。音乐本身就可以讲述故事。她说,事实上,音乐的构成和文字非常相似,音乐除了能够传达情感之外,还可以描述客观存在的词汇。比如说,一个人想要从音乐里找到“黑暗”这个词,他们可能会从一个小和弦里去寻找。这被称作“绘词法”。
黛西认为,花滑运动员扮演的角色和歌舞剧的演员很接近。他们的工作便是通过肢体动作来赋予一种情感以更多可能的意义。同样一支乐曲,每名选手可以诠释出不同的情感层面——一个人表现欲望,另一个人表现苦难——没有比这更加珍贵,更加吸引人的了。
艾米深以为然。
在丈夫陆孝坤的介绍牵线下,艾米曾匿名为数部电影和电视剧写过配乐,虽然没有激起什么太大的水花,但她觉得,也已经够了。
陆柏霖在美国长大,后来赴英国留学,毕业后选择随父亲回国发展。她便也随同丈夫和儿子,一起返回了久违的北京。
城市变了,风景变了,这些年的变化,让她觉得有些恍然。
北京太大了,这让她想要寻找过去的痕迹,都成为了一件很困难的事。
但是过去往往来得令人猝不及防,她一个人赴剧院看一场音乐剧,却在拿票入场的时候,看到了刘伯飞。
她是在电视上见过他的,作为中国女单的猛将的主管教练,刘伯飞这个名字,在国际上也有着不小的影响力。
大概刘伯飞是察觉到了他人投射来的异样而长久的视线,于是他转过了头,他们在剧院门口四目相接。
艾米微笑了一下。
久别重逢,却要比他们想象中来得都平静。他们双双进入剧院中,刘伯飞可以看到坐到他前方几排的艾米的侧脸。
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
音乐剧结束后,艾米先离场,在剧院门口等了一会儿。在刘伯飞也出来后,她邀他去喝一杯,他应了约。于是便就是在一家悠扬着小提琴声的酒吧,他们交换了这些年彼此身上发生的事,之后,话题不可避免地到了现役花滑队员身上。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刘伯飞顾不得什么所谓的风度与礼仪,就向着多年不见的前妻,直接提出了邀她做艺术指导的请求。
在韩露回国之后,新赛季开始之前,艾米来找刘伯飞商议选手的编舞,顺便看过两次韩露重新上冰的试滑。在这之前,她经历了重新学习走路,重新穿上冰鞋,重新找回滑冰的感觉的一系列恢复。这个过程令旁观者崩溃,却是运动员的必经之路。
——她和自己当年一样。艾米注视着韩露的动作,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她没有办法克服心理上的障碍,无法说服自己无视“跟腱曾经断裂”这个事实。这条伤口就像一颗*一样,在时刻提醒她她身上发生过什么,又可能会继续发生什么。
但是,艾米明白,韩露已经错过了宣布退役的最好的时间点,现在这种局面下再宣布退役,只能落得一个跌堕神坛的名声。这对于自尊心高过一切的运动员来说,是很难接受的。
“休息一年。”她的目光落在冰场上,没有看刘伯飞。“明年三十岁,再回去?”
“现在看来应该是这个打算。”
“胜算多少?”
“不好说。”刘伯飞诚实地摇头。
“不过,其实她还有另一条路。”艾米说,“就是从单转双,转双人滑。”
刘伯飞没有说话。
“你想到了吧?”
“我想到了。”刘伯飞说,“但还没有对她提过。”
“明白。”艾米点头,“她这种级别的选手,接受起来的确会有障碍。”
“如果是你呢?”
“我?”艾米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也许会说服自己这样也不错,也许会退役,也许会拼到不能再拼为止,被人抬下场,最后退役。”
“你啊……这和没说一样吧。”
“这是没办法假设的事。”艾米说,“不同的人,面对不同的情况,都会做出不同的选择。也许,当时我要是更爱你一点儿,更看重我自己一点,可能我就不会决定转风格。”她坦诚地看着刘伯飞。“但是这只是假设,假设是不存在的。我不可能站在未来,来指导过去的我应该做些什么。”
刘伯飞避开了她的视线。
“不过,”她继续说,“我到现在也仍旧觉得,我做的不是一件对我自己来说正确的决定。我背叛了我自己,为了当时其他对我而言更重要的东西。我不想用后来的任何意义上的‘成功’来粉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