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飘洒着如针如线的雨丝。
一片乌云罩了过来,将宛城瞬间“吞没”。
伴随着闷闷的雷鸣声,豆大的雨点“啪啪”地倒了下来,打在大地上,打在城垛间,打在人们阴霾的心房……
“唉……”面色不豫的曹操长吁了一口气,蹙着眉尖,关上房门,从郭嘉的卧房中静静地走了出来。
“主公,军师怎么样了?”
门外,夏侯惇见曹操出来,连忙趋步向前,神色紧张地抱拳询问,眼眸中的忧愁一览无余;身后一干武将俱都眉头紧锁,刚毅的面孔挂着难以言说的担忧。
曹操神情复杂地看了诸多将领一眼,幽幽道:“要不是穿了连诚的护心甲,恐怕奉孝已经血溅当场了……不过他的胸口还是遭受了重击,心脉受损颇为严重。张大夫说还需要仔细观察,你们没事也别去叨扰军师了,都听清楚了吗?”
“喏!”
于禁、李典、夏侯渊等武将尽皆点头应下,眸中的喜色却是再也掩藏不住——郭嘉的性格,显然与许多阴险虚伪的文臣无法交心,但是和粗狂豪放的军部将领竟是出奇得投缘,随着时光荏苒,他与在场众多武将之间的感情也是与日倍增。
“太好了!真是万幸!”
“苍天有眼那!”
“神啊,您一定是听到了我的祈祷……”
片刻后,一阵喜悦声叽里呱啦地传来,曹操也不制止,只是若有所思地沉默不语
他缓缓走到栏杆旁,背负起双手,往远外望去——朦胧的雨水铺天盖地,天地间像挂着无比宽大的珠帘,什么都看不清,什么也都看不透……
如果生命是一场宴会,又有谁能保证,下一个,不是你离席远去呢?
曹操旁若无人地想着心事,眉头越皱越紧。
“主公……您看……”
忽然,夏侯惇走了过来,指了指后方角落里一个巨塔般高大却孤零零的身影,欲言又止。
“那是……霍原……”
曹操眉毛一挑,双唇颤抖了几下,想了想,叹息道:“你去告诉他,允许他去探望郭嘉……”
“喏!”夏侯惇恭声应下,准备拔腿就走。
“等等……”曹操捋了捋颔下的胡子,威仪四方的脸上竟罕见地露出了一丝愧色,轻声道,“告诉霍原,什么时候他想跟我说话了,随时可以来见我。我曹孟德决不是个只爱面子的人。”
“丞相……”夏侯惇眸露讶色,待看到曹操抿紧的嘴唇时,应声道,“是,属下遵命。”
“去吧……”曹操疲倦地摆了摆手,鬓边的白发显得苍老了许多——身为一国之丞,三军统帅,他身后背负的是多么沉甸甸的压力与责任。
“古来犬毙愁无盖,此后禽空悔作弓。兵火荒余非旧庙,三间破屋两株松……”
曹操喃喃自语,感受着雨中的寂寥与孤独,沉声道:“奉孝,赶紧好起来,孤的天下,还需要你来掌舵……”
※※※
※※※
三日后,一封来自长安的八百里加急文书突如其来地送进了宛城。
书房内,曹操龙马精神地端坐于太师椅上,指着左右文武大臣,神采奕奕道:“诸位!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这是长安传来的喜报!丕儿果然没有令我失望,竟然不废一兵一卒,就使骁勇善战的西凉十万铁骑悉数退去!哈哈!不错!真不错!消去了老夫心头的一块顽疾啊!”
“丞相神威!恢弘万岁!”
文臣武将齐齐拜倒在地,山呼海啸,歌功颂德——道喜声不断,喝彩声不断,马屁声更如走了火的机关枪,“拍”得曹操咧嘴傻笑,菊花舒畅。
“贺喜丞相!恭喜丞相!真是虎父无犬子呀!”
“曹丕公子尽得丞相所学,龙生九子,各好本领呀!(一会虎,一会龙,以为是变形金刚啊?)”
“哎呀,丞相的本领就是强呀,生的儿子都是天上来的神仙,一拳一个坑,一腿一个闷,喷出去的唾沫都能淹死那些不懂教化的蛮夷哦!(尼玛,那不是奥特曼里的怪兽吗?)”
“唉油吗呀,曹丕公子真是太厉害太生猛太神骏了,以后我们一定要多多聆听他老人家的教诲啊!(此言一出,满堂俱惊!这傻货可能是第一次拍马屁,功力太浅,拍得又太过分,所有人都回过头看他,曹操嘴里磨着牙,看着好像要杀人。)”
……
……
马屁声一直持续了一个时辰,几个大臣吐沫横飞间已是口干舌燥,恨不得将别人喷在空气里的口水也全盘吸收掉,好“持续战斗”……
终于,直到曹操听得耳朵发麻了,才无精打采地伸了个懒腰,高声道:“好了,诸位。有个大事情要和大家商量一下,军师的病情稳定下来了,荀彧从许昌发来的情报我也看了,那么,我们是不是该启程回帝都了?”
“呃……”
“这个……”
“唉……”
满堂的大臣,出乎意料地出现了一阵短暂的安静——没有人能明确地回答,也没有人表达出强烈的回去的意愿……
这其实是种战后的通病——类似于近乡情怯,也类似于人类复杂的心里反应。
“诸位……”曹操面沉如水,缓缓站了起来。飞扬的浓眉下,两道深邃的眼睛竟稀奇地掠过一丝不忍和愧疚。
“我们是死了很多将士,但是我们无愧于国家和人民!每一个死去的士兵,都用忠诚和勇敢,奉献和牺牲,回报了后方的期待……我们回去吧,那里还有我们的亲人,还有……我们的家……”
书房里,静若可闻。
没有人再说话——即使心硬如铁的老将,也已经低下了头,红了眼睛。
“诸位,即使我们无法面对死了儿子和丈夫的乡亲……无人照顾的老人,即使他们打我们,骂我们,我们也应该沉默的接受,毫无理由的接受……因为,我们是军人!”
曹操大声喝令,颤抖的声音中透露着坚定、勇气和担当!
“丞相……”
书房内,再次跪满了一地。
“传我军令,明日三更做饭,即刻启程,返回许都!留守宛城的士兵,每人发放三倍的军饷!”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