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奕鹤微微一怔,轻道:“但说无妨。”
万宇良略一沉吟,轻道:“奕鹤,以宇良所见,咱们不应当到沧州去,而应当另觅他处落脚。”
沈奕鹤疑惑道:“他处?哪里?为何?”
万宇良轻道:“虽说,你们沈家人乃是出自并州,但你们却是在京城长大,口音也是京城口音。而沧州口音,却与京城迥异,若是到了沧州,一听口音,便知你们是京城人。而我们之中,也只有月英是沧州人,能说得一口地道的沧州口音。在沧州地面上,我们便会非常显眼。于我们而言,显眼,便是危险。”
沈奕鹤颔首道:“正是如此,我们所需要的,恰恰是不起眼。”
万宇良道:“正是,不起眼。那,我们在哪里,才能显得不起眼呢,亦或是不那么起眼呢?”
沈奕鹤想了想,皱眉道:“我们总共有五人,其中我与舍妹皆是在京城长大,口音难掩京城味道。而映秋,原是延州人,但也在京城生活多年,也能说得一口地道京城口音。而月英,亦是在梁国公府中待过多年,京城口音亦是毫无破绽。五人之中,便有四人能说得一口地道的京音。难道……宇良打算让我们去京城?”
沈素心插言道:“京城,便是在……在那人眼皮底下,会不会太过行险了?毕竟,京城之中,有许多人认得我们兄妹。若是平日稍有不慎,被人认出,那……”
万宇良轻道:“不是京城,而是……忻州。”
沈素心闻言,不由疑惑道:“忻州?忻州比邻京城,从忻州府到京城不过百多里地。若是快马。只要一个多时辰,便可往返。即便是我们这种驽马马车,也最多两个时辰便可抵达。这,与居于京城又有多大区别?”
万宇良轻道:“若是居于京城,那便实在太近,无异于将自己交予朝廷之手。但,忻州却完全不同。首先。忻州并非上州,忻州地界也无什么值得一提的风景名胜。京城之中的贵胄子弟,即便出游也极少会去忻州,不用担心会被人偶然撞破。而且,依照常理,但凡逃亡者潜藏,定然会选山高皇帝远之地。万万不会有人料到。我们却会藏在与京城几乎只有一墙之隔的忻州。因此,即便那人遣人找寻,也绝不会对忻州太过留意。因此……”
沈奕鹤忽然插话道:“这便是所谓灯下黑?”
万宇良闻言,微微一怔,随即笑道:“此言的确极其形象,灯烛之下。的确常有一片黑影。若要灯烛照亮什么,反而要将灯烛稍稍拿远少许。否则,定然是看不清的。”
沈素心想了想,又道:“可是,宇良你须知,我们这些人还是要谋生的。以我等所能,若要谋生,最佳手段便是两则。其一,便是哥哥的木工手艺,其二,乃是素心的医术,其三,乃是素心的木雕,其四,便是嫂嫂、月英与素心三人的女红手艺。除此之外,难道,还要让我们种地不成?”
万宇良闻言,亦是皱眉道:“此言也有道理。小姐所言四则,一半都是须得抛头露面的,尤其是行医。”
沈奕鹤也道:“是啊,妹妹可是药先生入室弟子,以她的医术,定然能扬名忻州。然而,忻州距离京城实在太近,若妹妹医术之名传到京城,京城中但凡有心之人,听闻妹妹这般年岁的女医者,十有八九都会联想到当年的‘小神医’沈素心。这,难免会传入宫中,传入那人耳目……”
此时,黄月英轻轻拉了拉沈素心的衣襟,轻道:“小姐,您……您不能不行医么?当年月英跟在小姐身边之时,便常常见到小姐雕刻木雕。那些木雕栩栩如生,精美非凡,当初,小姐还曾以月英之貌雕过一只小木雕,赠予月英。那只木雕,月英至今仍保存着。以月英看来,即便是小姐做些木雕去卖,也能卖出不错价钱吧?”
沈素心微微一叹,轻道:“可是,若是不能行医……哎,算了,暂时还是忘掉医术吧。届时,我们便让月英与宇良出面,开一家小店贩卖木雕,以此养家也好。”
上官映秋轻笑道:“这般甚好,妹妹即便是失了神智,做出的木雕亦是精美异常,栩栩如生。如今清醒了,做出的木雕,想必必是更为精美。只是,若是当真如此,妹妹,你可须记得,千万莫要再雕咱们家中之人了。”
沈奕鹤轻道:“这也是个办法。不过,妹妹,抽空你也教教我做木雕,可好?也不能都让你一个人去做。”
黄月英轻笑道:“小姐,月英也想学……”
沈素心轻笑道:“好,好,我教你们便是。”
于是,众人便定下了落脚地——忻州。
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便是因此,此后数百年间,忻州木雕便成了世上极有名的存在。几百年后,正宗的忻州素心木雕,在市面上便是拇指大小的一只,也能换到京城一座精美的宅子。
与此同时,江南地,郢州。
郢州州城西北,大约百里远之处,有一座小镇,唤作应龙镇。应龙镇上,有一幢很大的大宅子,是当地豪族沈家的祖宅。在所有人眼中,这郢州沈家,只是当地乡绅,与远在京城的梁国公府,与赫赫有名的并州沈氏,全无半点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