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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六章 教育大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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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停停停!”

杨霖赶紧举手喊停,可是他身边的人就不乐意了。

“老杨!”

雄阔海虽然气得不轻,但是他笨口拙舌的,只是操起两把面板大小的板斧直喘粗气,可周大虎就不一样了。

“主公,要不是您十余日内转战千里,力战王世充那老贼的南北两路兵马,别说这座城,就是整个荥阳郡的人都得死绝了!这个牛鼻子小杂毛还口口声声的说什么您害死了他的病患,这个王八犊子怎么不问问为了这座城、为了这个郡咱们保安军生生折损了数万将士!你辱及我家主公,必死!辱及我保安军、尤其是那些为了保境生民不惜战死沙场的将士,更是百死莫赎!”

说音未落,周大虎执刀而上,劈头斩向脏道士。

杨霖哪能让他得逞,赶紧拦腰把他抱住。

“你要反天啦!连我的话都不听。我说你跟一个牛鼻子较什么劲?赶紧后边歇着去。那啥,我说小杂毛……呃,我说道长不要见怪,甭跟这个憨货一般见识,你骂也骂完了,咱们接着说?”

脏道士很犟,执拗得像头牛,只要是他认准的理儿谁也别想让他回头,因此没少得罪人,更没少遭罪。不过像今天这样差点被一刀劈作两段的场面还是头一回遇见,要说不怕那纯粹是胡说八道。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在又惊又吓之下身体都僵直了,连仓皇闪避的本能反应都做不出来,脸色煞白一片,冒出了一头的大汗,顺着脸颊如小溪般流淌,把脸上的脏泥污垢几乎冲刷一空,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

嗯,皮肤还挺白挺细的,剑眉星目,鼻悬胆口含朱,虽然那捧乱七八糟的胡子很煞风景,但也能看出这家伙长得其实还是挺帅的,看上去也就二十多岁。

脏道士看到杨霖满脸带着捉摸不定的笑意,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不禁有点汗毛发紧,连连后退了两步,磕磕巴巴的说道:

“你……你想干什么?”

杨霖这个人吧,说好听了是有点识人之明,说难听了就是犯贱。他对于人才的定义很简单也很与众不同,那就是但凡对他大拍马屁的他都不怎么看得上,比如说那个倒霉的小袁。而那些不给他好脸、脾气很大的怪胎他倒是上心得很,非得探出个虚实高下来。这回被脏道士臭骂了一顿,他非但没生气,反倒对其兴趣大增。

“荥阳城的卫生防疫工作都是你在主持的?”

“卫生……防疫?”

“哦,就是处置尸体、救治病患、防止疫病横行。”

“这个嘛……正是如此,那又如何?”

“可是你做的好像不太对劲啊!”

“胡说!贫道哪里做得不对了?”

一说到专业技术问题,尤其是被一个在他眼里除了瞎捣乱一无是处的达官贵人质疑,脏道士的驴脾气又上来了,语气中原本还带着的那点畏缩和惊惧瞬间没影了,再次变得又臭又硬,跟那啥啥里的石头似的。

“你瞅瞅你这一身,泡水里能搓下十斤老泥!再闻闻你身上这味儿,迎风能臭出十里!你就是这么救治病人的?”

杨霖的话有点损,不过说的确实也是事实,不过在脏道士看来这就是达官贵人的富贵病了,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是身娇肉贵,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更是不识民间疾苦,不顾轻重缓急。如今数千人的生死悬于一线,这位爷关心的却是他这个为了病患操碎了心的医生多少天没洗澡换衣?

脏道士气得小白脸又变成了大红脸,鼻翼急促的翕张着,手指颤抖着指着杨霖的鼻子,嘴唇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难道我说得不对吗?”杨霖对于脏道士的反应一脸的莫名其妙,“你是医生唉,难道还不知道病从口入的道理吗?”

“病从口入?”脏道士闻言一惊,顿时气也不生了手也不抖了,一脸呆滞的慢慢的后退了两步,然后双手抱头似乎在极力思索着什么,后来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口中不知道喃喃低语着些什么,突然间抬头问道,“此语出于何典?”

脏道士的表现和问话依旧很无礼,不过这也不怎么打紧,因为杨霖比他更不知道啥玩意叫“礼”。不过对于他的问题杨霖就只剩下张口结舌了,病从口入在后世是人人皆知的寻常道理,连小孩子都不用教,可有谁知道这句话最早是谁说的?

这时候一直默不作声冷眼旁观的长孙无忌出面给他妹夫解围了:

“此语出自西晋清泉侯、司隶校尉傅刚公(即傅玄——作者注)所著之《口铭》一文,其前后文曰‘病从口入,患自口出’。傅刚公堪称道家先贤之一,这位道长对此难道未有所闻?”

闹了半天还是自家人不识自家人,脏道士的大红脸都快涨成大紫脸了,吭哧了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袁天罡只得赶紧出来给他解围:

“这位将军有所不知,贫道的这位师弟自幼痴迷于医道,对于道家典籍倒是涉猎不多,让将军见笑了。”

杨霖当然没有一点见笑的意思,那个什么傅刚公到底是哪路神仙他比脏道士还没数呢。不过这货嘴贱,得了便宜必须得卖乖,所以不顾脏道士的困窘继续洋洋得意的穷追猛打:

“你瞅瞅你这又脏又臭的,全是伤者死者身上带来的细菌……呃,是疫气,对!就是疫气!你不洗澡不换衣,结果把这些疫气又带进了给病人用的药里、水里、衣食里,再通过伤口、皮肤、口鼻带进病人的身体里,这样的病人在你手里还能活下来是命大、是你们的道君保佑,好人让你治死了才正常!”

“这……医治伤患须净身净手,以防污浊之物沾染患处,此乃常识,贫道亦知。只是这荥阳罹病伤残者太众,贫道与道友医治不及,忧心如焚,虽知不妥,但事急从权也就轻忽了此节,不想却有如此之大的隐患,贫道糊涂啊!贫道有罪啊!贫道万死不赦啊……”

“还没完呢!”脏道士在那捶胸顿足,恨不能一头撞死,不过杨霖却没打算就此放过他。他可是出了名的小心眼,既然这个脏道士看起来就是个半吊子的赤脚医生,他的爱才惜才之心一去,说出的话就愈发的尖酸刻薄,谁让脏道士刚才骂他来着,“我城里城外走了一圈,发现的问题一堆一堆的,我都不好意思说你们,这干的是什么活?

不说别的,就说那些抬尸的,你们都用的什么人呐?民夫、士卒,他们不是人啊?不是我的子民吗?你看看他们一个个全身血污尸臭,弄个跟活鬼似的,不知道瘟疫会传染吗?你就等着他们过几天去你那等死吧!那些罪犯、俘虏你们留着吃白饭啊!再说了,你们就知道烧那些酸了吧唧的柳枝水,金银花、鱼腥草、黄连、板蓝根、柴胡呢?嫌贵吗?嫌贵找老郑家要……呃,找我要啊!还有艾草,这玩意不值钱吧,漫山遍野都是吧,怎么就不知道熬起来、烧起来消毒杀菌……除疫气呢?还有啊,你就说那个尸体处置的吧……”

“如何?”

杨霖在那口沫飞溅的给一群古人普及在后世再普通平常不过的卫生常识,却不知何时脏道士已经从地上蹦起来,不知道从哪扯出一堆破纸秃笔凑到他身边,杨霖说一句他记一句,连一个字都不敢落下。可是这么一凑近杨霖可就受不了啦,他身上那股子臭气差点没把杨霖熏个跟头。结果杨霖这么一停脏道士倒不乐意了,通红着双目几乎凑到了他的嘴边连连追问。

“你这是想把我也弄成你的病人然后整死是不?”

脏道士讪讪的后退了几步,还揪起袖子闻了闻——没啥味儿啊!还是富贵人的臭毛病!脏道士悻悻的嘀咕了两句,不过马上注意力又转到了他最关注的问题上,追着杨霖连连追问。

“凡与尸体、伤患接触者,须在事前事后净体净手,服食以金银花、鱼腥草、黄连、板蓝根、柴胡等药材煎制而成的药水,再点燃艾草反复熏烤。所穿戴之衣物和接触到的物事统统用沸水蒸煮,或干脆一把火烧掉……”

“此言大善!”

脏道士闷着头在破纸上记得眉飞色舞。

“尸体挖个坑就埋了怎么行?须得掘深坑,至少一丈深,然后先将尸体垒积其中浇油焚之再覆以生石灰,最后用泥土深埋踏实——甭跟我讲什么礼敬逝者残躯之类的屁话!死人哪有活人重要?”

“此言大妙!”

“凡有积尸、存污之处,须得将脏土深挖至少一尺移至一处,然后挖深坑撒石灰深埋之,不得偷懒,不得遗漏!”

“善哉啊善哉!”

“全城内外的蚊蝇跳蚤、猪狗家禽一律扑杀、焚烧、深埋……所有的水坑水洼,只要是死水的一律以土覆之……全城军民一律不得饮生水吃生食,饭前便后一律净手,再令驻军在郑水上下游分段设置男女浴场,阖城军民不分男女至少每两天洗一次澡……你先别美!包括你在内,谁不听话先揍屁股十板子!”

“妙哉啊妙哉!”

“……”

“还有呢?”

“还有?想不起来了……到底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说这么多还不够,老子还要你这个牛鼻子有个屁用!”

“将军所言甚是,正是贫道道行浅薄且行事鲁莽,愧对将军和百姓的厚望,自是羞愧无地,本当向将军和百姓谢罪。但值此事急之时,贫道孙思邈只能暂留有用之身,待荥阳事毕,疫情稍减,自当……”

“你等会儿!你刚才说你叫啥?”

“贫道羞愧,贱名不足挂齿……”

“墨迹!你刚才到底说你叫的是啥?”

“孙思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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