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近江战场上,两军的对峙一直持续到8月28日。浅井军一路进逼到观音寺城城下,在城北扎下大营。随着六角军大败,家督被擒和浅井家兵临观音寺城城下的消息传来,犬上郡不少摇摆不定的豪族纷纷向浅井长政献上人质宣誓效忠。神崎郡和爱知郡这两个原本隶属于六角家的郡中,也有大量的豪族试图倒向浅井家。可是他们中有不少人家中的人质都在观音城城内,因为担忧人质安危,而不敢倒戈,只是暗中派人和浅井家沟通,表达了倒向浅井家的愿望,希望浅井家不要进攻自己的领地。
观音寺城作为天下闻名的坚城,易守难攻。六角义贤带着残部逃入观音寺城后,立刻召集领内还可以动员的男丁进城防御,把库存的不少竹麻甲,盔甲都拿了出来下发,花了不少钱临时召集部队,总算是凑出了8000人守城部队,其中有盔甲武器的大概3000。而后藤家,进藤家,蒲生家这些对六角家忠心耿耿的重臣和豪族,逃回领内后也立刻重整部队,呼应观音寺城的防御。浅井长政没有把握强攻拿下观音寺城,局面一下子又僵持下来。
现在,浅井家处于骑虎难下的尴尬境地。六角家虽然大败,但是观音寺城坚固无比,浅井家在野良田合战中同样损失不小,因而无法攻陷,久留于坚城之下,又会折损士气,消耗粮食。而如果想要撤军,那么刚刚到手的神崎郡和爱知郡可能就会有了反复,毕竟不少豪族的人质都在观音寺城城中。唯一的方法就是谈判,让六角家交出人质,浅井家再撤军。可是作为战胜一方,主动派遣使者谈判又十分没面子,家中众人犹豫不决。
同样,六角家也非常尴尬。心高气傲的六角义贤遭此大败,身为家督的长子还被俘虏,让他如何咽不下这口气,不愿意派出使者谈判。可是居城若是长时间被包围,对威望的动摇只会更加严重。而且,他也确实十分担心自己的儿子的安危,不知道在浅井家当阶下囚的状况到底如何。
在这样的状况下,雨秋平决定采纳松下轻乱的建议,在浅井家的请求下,前去请在京都的濑名氏俊以今川家使者的身份去调停纷争。本来他还不愿意麻烦濑名氏俊太多,之前濑名氏俊派来几个使者询问他的安危时,他也都告诉濑名氏俊不要操心。可是,现在的情况似乎确实需要外部势力介入了。
按照前田利家的想法,此刻六角家领内大乱,只需要直接向西穿过六角家领地,进入京都即可。不过,求稳妥的雨秋平,还是沿着琵琶湖逆时针兜了一个大圈,避开六角家的领地,于9月1日抵达了京都。
“红叶啊,你怎么每次都会闹出这么大的事情啊。”濑名氏俊看到雨秋平来到驿站后,就苦笑连连地把他迎了进来坐下,“幸好你没事,不然我都要追悔莫及,当时就不该派你过去的。”
“让殿下担心了,实在是不好意思。”雨秋平脸上一红,道歉道。
“上次让你吃个饭,你就去剿灭了一家山贼。这次让你去帮忙参赞军务,你就成了近畿鼎鼎大名的浅井家的今川客将,万军中生擒六角家家督的雨秋红叶啊!”濑名氏俊笑道。
“啥?鼎鼎大名!”雨秋平一下子吓了一跳,“怎么就鼎鼎大名了呢!我就是趁着六角义治掉到水里时,带着人把他捞出来了啊!哪有什么万军中生擒家督这种事啊!怎么会被传开的啊!”
“这么大的事,还能瞒得住不成?”濑名氏俊笑着摇头,“你当时抓住六角义治的时候,周围敌我两方要有千多人吧。这些人回去随口一说,就又是几千人知道了,然后越传越广,十天的时间足够你在近畿家喻户晓啦。”
“雨秋大人这一弄倒好,我们一系列事宜又要耽误了。”濑名氏俊的副使责怪道,“本来这几天,我们在朝廷和幕府上下打点好了,觐见和申请的事情马上就有着落了。”他边说边有些气愤地埋怨道:“你的事把事情都搅黄了。”
“这是为何?”雨秋平不解地问道。
“现在的公方殿,和六角家关系极好。”副使苦口婆心地解释道,“公方殿元服时的乌帽子亲,就是六角家的先主六角定赖担任的。而公方殿能够在三好家反对的情况下回归二条御所,也是在六角家的支持下。公方殿在近畿最为依赖的势力,就是六角家啊!”副使叹了口气,“今川家的部将出现在南近江战场上,帮助六角家名义上的附庸浅井家与六角家开战,还大破六角,亲自活捉了六角家的家督,六角家元气大伤,这可是让公方殿恼怒异常啊!”
“这…”雨秋平立刻意识到自己闯下大祸,“那当时殿下为何还放我去支援?”
“本来以为你就是去扮演一个军奉行的角色,两边也不会真的爆发大战,估计就是浅井家死守佐和山城逼退六角家。”濑名氏俊笑着叹气道:“这次家督派我出使时,就要求我尽可能联合浅井家制约六角家,以防止六角家凭借和公方殿的好关系,在我们上洛后独霸近畿。因此,我也希望你能和浅井家搞好关系,限制一下六角家。”
“本来这些事情都是暗地里进行的,你不主动宣传,大家也不会知道有一个今川家部将待在浅井家出谋划策。”濑名氏俊尴尬地摆了摆手,“谁曾想两家居然真的爆发了大战,浅井家大胜,你还立下大功。这下就把公方殿给激怒了。”
“那事情还能挽回么?还能觐见公方殿拿到上洛申请么?”雨秋平苦着脸问道。如果真的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这次出使的任务失败,别说什么封赏了,都有可能降级。那他就真的没有机会迎娶今川枫了。
“可以。”濑名氏俊宽慰道,“如果我所料不差,你此来,是应浅井家的请求,请我去调停两家纷争的吧。”
“殿下明鉴。”雨秋平吃了一惊,点头道。
“那我就顺水推舟,和公方殿说,为了对手下的孟浪行为表示歉意,我亲自去调节两家争端。”濑名氏俊笑道,“给公方殿一个台阶,他也不会难为强势大名今川家的。又卖浅井家一个人情,帮他们一次。”
“殿下的外交之才,在下真的是佩服。”雨秋平感叹道。
“恭维的话就不必多说了,好好学便是,你的前途不可限量。”濑名氏俊拍了拍雨秋平的肩膀,“不过,最近倒是有一件奇怪的事情。”
“什么啊?”雨秋平问道。
“三好家…似乎有异动。”濑名氏俊皱着眉头说道,“我的两个忍者手下和我说,山城国和大和国的三好家忍者这段时间异常活跃。我们本来以为是来监视今川家活动的,结果发现似乎是针对大和国去的。不知道是筒井家还是松永家。”
雨秋平心里忽然咯噔一下。为了掩饰脸上的慌张,端起桌上的一杯茶水,喝了一小口。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濑名氏俊又是十分费解地叹了口气,“三好家的诸位重臣和家督本人,都在近期内更换了部分侍从和小姓。据传言说,十河赞岐守还亲手斩杀了他的两个喂马的侍从。”
“噗!”雨秋平直接把满嘴的茶水喷在了桌子上,心中仿佛有一万只***奔过。
“假的吧!”雨秋平发生了震天动地的一声哀嚎,惊得门外的几个人都涌了进来。濑名氏俊也一脸茫然地看着眼前的雨秋平痛苦地抓耳挠腮。
“那赌馆的几个人!什么来头啊!三好家的么!”雨秋平心中悲愤地狂呼,“完了完了!历史被老子改变了!这下要出大事了!”
“三好四兄弟和三好义兴不接二连三地挂掉,三好家要怎么衰落啊!那我们上洛岂不是要面临强敌啊!”雨秋平几乎要气得老泪纵横。
“另外就是,我们的忍者在京都东边的山里遭遇不明身份的人伏击。他们反击的时候,不小心误杀了一位携家眷从北边来京都的武士。”濑名氏俊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我安排几个手下去补偿他们了,所以我们要过一天才能出发。”
“还有一个惊喜的事情。”濑名氏俊忽然笑道,“公方殿几天前喜得贵子,甚是聪明伶俐。我们若是以恭贺此事为由,献上礼物祝贺,也不失为一个契机。”
“诶?”雨秋平愣了一下。他不记得,足利义辉有在这个时候生孩子啊?莫非是自己记错了。还是说,自己的到来对遥远的京都也产生了蝴蝶效应,让足利义辉多了个儿子。
“幼名叫做辉若丸。”濑名氏俊斟酌道,“不如就送他一把名刀吧,希望他成为公方殿那样的人。”
此时,河内国,饭盛山城天守阁内。
“二弟,如何?”三好长庆正坐在桌案前和安宅冬康下棋,十河一存心不在焉地靠在后面的一个柱子上,擦拭着自己的宝刀。三好义贤走入天守阁五楼内后,三好长庆就出言问道,同时把一颗黑棋强行点在了白棋的断点上。安宅冬康皱了皱眉,低头陷入了沉思。
“估计就是弹正干的了。”三好义贤冷哼了一声,“我们兄弟几个还有少主身边的侍从,都有那么几个来历不明的人,而且加入的时间也十分接近。四弟的那两个喂马的侍从倒是被查出了身份,就是泷山城的人。他居然真的想要刺杀我们,我居然一无所知。这是我的失职,请大哥责罚。”
“不用自责,我们所有人都没有察觉,被三好家依为干臣的松永弹正,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三好长庆摇了摇头。他不知道,在前世的历史上,松永久秀就是出了名的反骨仔。以此谋杀三好家诸位重臣后,大权独揽。之后在织田信长上洛后,又左右逢源,强占大和一国。然后数次对织田信长掀起叛旗,可谓是一个叛乱怪癖者。
“要杀掉么。”三好义贤压低声音问道。
“弹正也是精通黑暗之人,暗杀怕是不易。要解决他,就只有出兵一路了。而无论是弹正本人,还在他在丹波的弟弟,实力都不弱。”三好长庆看到安宅冬康落了一子和自己在断点附近开战后,没有立刻落子,而是思索着回答道。
“现在河内的战事没有结束,纪伊的杂贺众也十分麻烦。”安宅冬康摇了摇头,“摄津国的局势也不稳,还是不要妄动刀兵了。”
“修理亮还是不肯妥协,安安心心地当傀儡么?”三好长庆又问道。
“畠山高政胆大妄为,直到现在还不肯认清现实。”十河一存瓮声瓮气地斥责道。被他擦得雪亮的武士刀刀光一闪。
“他一直说,既然自己是河内守护,守护河内就是他的职责。不管颠沛流离,不管历经多少磨难,不管违心依附于谁,他都要亲自为河内的苍生做主,绝对不会任人摆布。”安宅冬康钦佩地说道,“倒是一位了不起的义理武士。”
“所以他才会被家臣和弟弟放逐。”三好义贤不屑地摇了摇头,“认死理,根本不明白,在乱世没有黑暗手段是活不下去的。”
“那么说,帮助他回到河内后,他还是很有可能和我们对抗的?”三好长庆凝视着棋盘,问道。
“很有可能。”安宅冬康点头道。
“那行吧,我决定了。”三好长庆如释重负地笑道,“不要去动那个叛徒弹正,反而奏请将军,任命他为大和守护,大和一国任他攻取。”
“妙计。”三好义贤称赞道,“大哥果然非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