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曲轻盈的《thatoldblackmagic》响起,在聚光灯下轻吟浅唱的珍妮弗.杰弗森——玛丽莲.梦露,隐没入黑暗之中,而本届威尼斯评审团主席维姆.文德斯也舒出了一口气,往后靠到了座位上,一边缓缓地摩挲着脸颊,一边无神地望着缓缓滚出字幕的画面,过了许久,他才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掏出一根香烟点上,也递给了身边的老友一根。“抽?”
马克.穆勒接过了香烟,但没有马上点燃,他缓缓地说,“你的意见是?”
维姆深深吸了一口烟,用拇指摸索着鼻梁,“不乐观。”
作为严谨而理性的德国人,维姆这个电影大师一向是惜语如金,但马克对他的评论却是心领神会,因为两人的观点其实是不谋而合——确实,这一届威尼斯的参展影片里缺乏亮点,除了好莱坞的《摔跤手》、《蕾切尔的婚礼》之外,没有太多的选择,而欧洲、非洲等各国电影里,要找到能和好莱坞抗衡的并不那么容易。这就让评审团面临了一个尴尬的局面——上一届已经把猪肉分了太多给好莱坞,这一届要还这样,那就得落下埋怨了,可即使想要扶植一下各国电影,也得对方有那个实力才能成事,否则,威尼斯这个奖项的含金量也将大大下降。
光是在这些候选电影中做出选择,都足够为难人了,而这还没有把《我与梦露的一周》给计算在内,当马克邀请这部电影在威尼斯进行欧洲首映的时候,他并没有想到事情会演变成如今这样,在当时,这看起来是为电影节增光添彩的好想法,但现在,候选电影质量的低落和《梦露》的惊艳,倒是让主办方有些左右为难了:光是从电影质量来看,《梦露》可以说甚至是胜过《摔跤手》的,马克这已经是第二次看片了,依然被萨尔维对镜头的调度,包括那些天才的蒙太奇给吸引得全神贯注,当然了,珍妮弗.杰弗森的美艳风情,那种脱胎换骨的感觉,也是直击了马克作为一个男人不可能没有的本能部分——《梦露》在这一次电影节里可以说是一枝独秀,它已经出色到不适合把奖项颁给别人的地步了,但如果说连续两年让珍妮弗.杰弗森的电影拿走大奖和最佳女演员奖,这也很不妥当,就像是奥斯卡也会极力避免这个局面一样,所有有影响力的电影节都不会喜欢如此,理由也无需赘言。
当然了,马克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亲自制作影片,而是一直在电影节主席这样的位置上坐着,他对于电影的口味可能已经不是那么的新潮,所以他邀请了维姆一起和他观看这部电影,希望能和评审团主席一起在《梦露》的处理上找到思路:大奖和最佳女演员似乎不可接受,但如果不给它的话,又能给谁呢?
“也许可以给它一个大奖,”维姆说,“电影节规定,得到大奖的电影不能再获得其余奖项,这个结果是可接受的。”
“去年《迈克尔.克莱顿》就囊括了三个奖项,”马克无奈地说——随即又强调,“张的电影也同时拿过最佳电影和女主角,所以他没有这个概念。”
他推卸了自己默许,甚至是暗示了张导演的责任:在当时来看,把这个奖给在美国影响力更大的珍妮弗是个很合适的决定,除了当年的新闻以外,还能赚到珍妮弗一部新片的展映。谁知道他的这个想法就是在给自己挖坑,在当时已经优秀得让同辈女演员几乎无法生存的珍妮弗,在一年后,会以一部更优秀的《梦露》杀回来?
马克不想在这件事上纠缠太久,不等维姆这个德国人的民族性发作,他就转开了话题,“重要的是现在,如果大奖不给《梦露》,我们该给谁,给谁不会让我们被评论家抨击至死,如果最佳女演员不给珍妮弗,我们该给谁,给谁能让评论家们满意,能让威尼斯不至于成为媒体的笑柄?”
“我不知道,”维姆诚实地说,“现在我的脑海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
马克咂了咂嘴,试探性地说,“《摔跤手》?这也是一部很优秀的电影。”
维姆喷了喷鼻子,但未予置评,这让马克看到了一线希望:好吧,这个选择不是很说得过去,但看起来好像也不是那么的荒谬,起码维姆还能忍得住不表示反对。
“至于最佳女主角,《蕾切尔的婚礼》的质量不错,”说着说着,他的语气有些心虚了,“安妮.海瑟薇也是节前大热——”
这一次,他还没有说完就被维姆打断了,这位德国电影大师不屑地哼了一声,仿佛马克刚刚对他的审美能力、专业能力和职业操守做了最严重的侮辱,甚至于好像觉得马克刚才说了一个荒唐的笑话。
“那是因为人们还没有看过《梦露》!”他斩钉截铁地说道,“那是因为人们还没有看过珍妮弗.杰弗森——还没有看过她的表演!”
他的态度可以说是有些粗鲁了,对于马克这种身份地位的大腕来说,遇到这样的反弹,当场翻脸都不是没有可能,然而,此时此刻,他心里却没有一点愤怒的感觉,反而有点像是第一次逃票就被抓到的乘客一样,有些尴尬心虚,又有点错误被纠正的松弛感——他讪讪然地一笑,也点燃了自己的香烟。
“好吧。”深深地吸了一口,马克.穆勒老道地吐出了一个浑圆的烟圈,“那么我们可真就是遇到麻烦了,维姆,我们可真就是遇到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