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汉突然想起一事,告诫道:“回去后,千万别说你吃了红烧肉。就说只吃了羊肉,知道吗?”
汤圆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杨汉也不知道她记住没有。
汤圆终于还是离去了。杨汉有些担心,但现在是白天,马千军不方便去打探。芽儿与小石头很沮丧,想来是少了个玩伴。
马千军只送到了大门口,胡人女仆不让他进去,领了汤圆后就关上了门。
汤圆被女仆领到大堂,阿里娅躺在床榻上,正津津有味的吃着宋人糕点。心里想着宋人真让人羡慕,他们的丝绸能做成漂亮的袍子,糕点也做的很美味。两边跪着一群胡人女仆,正在弹奏大食乐曲。
艾米娜站在她身边,忠实的充当着护卫。
汤圆勾着头,战战兢兢的站在大堂中央。
“哼,舍得回来了?”阿里娅瞥了汤圆一眼,挥了挥手,女仆抱着乐器纷纷退下。
她从床榻上一跃而下,伸了伸懒腰,露出修长的曲线,小小花苞正在胸前孕育。她来到汤圆面前,前前后后围着她赚了两圈,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突然,她似乎闻到了什么,眉毛不由皱了皱。靠近汤圆,轻轻嗅闻着。汤圆身子抖了一下。
“你吃了什么?”阿里娅皱眉道。
“羊......羊肉。”汤圆小声回答道。
“是羊肉吗?”阿里娅却有些疑惑。她想了半天,对艾米娜招了招手,道:“你闻闻,她吃了什么,好大的油味。”
艾米娜闻了一下,神色一下大变,阿里娅在身后,没有注意到。
“什么?”阿里娅催促道。
艾米娜怜悯的望了眼汤圆,虽然有些不忍,但却不能欺骗阿里娅,她退后一步,躬下身子,迟疑道:“不是羊肉。”
“那是什么肉?牛肉吗?宋人律法好像不让吃牛吧!”阿里娅诧异了,喃喃自语。
“是......脏肉。”艾米娜无奈说道。
“什么?”阿里娅瞪大了眼睛,她伸出白皙的手指,指着汤圆,气的脸都红了:“你......竟然违背圣规,你竟敢......”
汤圆神色惊慌,怕的身子不住的发抖。
艾米娜与汤圆相处了几年,知道她一向迷糊,忍不住出声道:“殿下,也许汤圆不知道,是宋人骗她吃的。”
阿里娅呆了一下,但接着怒气更盛:“她是不知道,她个笨女奴,好几年了圣经第一页都背不下。宋人不是很聪明吗?连先知都想来这里求取学问,为何她就知道吃......”
“拿我的鞭子来。”阿里娅怒气冲冲道。她看艾米娜不动,喝道:“连你也要反抗我吗?我是高贵的阿里娅,我一句话就能赐死你们。”
艾米娜犹豫片刻,取来了鞭子。这是最好的牛皮编成的,汤圆会没命的。
“给我跪下,我要惩罚你。”阿里娅拿过鞭子,瞪着汤圆道。
汤圆畏惧的望了眼鞭子,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缓缓的跪下,闭上了眼睛。
阿里娅一连抽了三鞭,汤圆痛的浑身抖个不停,却一声不吭。这惹恼了阿里娅,她扬起鞭子欲再抽,但最终没有抽下去。她气恼的扔了鞭子,怒气冲冲的回了房间。
远远地传来声音:“我讨厌宋人,他们都那么顽固......”
汤圆身子一软,昏了过去。
艾米娜赶紧抱起汤圆,去为她擦药。
这里发生的事情,杨汉当然不知道,还是晚上马千军告诉他,汤圆挨了顿打,伤势很轻,只是吓昏过去了。
杨汉才松口气。
这晚半夜,大郎终于来了。
本来马千军想留下来,但杨汉不想他牵扯进来,就让他去休息去了。
大郎虽然面色如常,但却瘦了一大圈,眼窝更深深凹了下去。
他说了九州酒楼的事情,说九州酒楼生意很火爆,那两间新收购的酒楼已经装修好了,就等开业了。还说酒楼行的生意如今已经恢复如初了,那些成员虽然对九州酒楼换了行首有点奇怪,却不敢有异议。一直巴结着他,只等九州酒楼兑现为他们培养炒菜厨子的诺言。
大郎说了一堆,说九州酒楼的前景很好,说到高兴处,他满脸的笑容。可是唯独不说自己,不提家里,更不提小莲。
“大哥,对不起。”杨汉突然说道。
大郎身子僵了一下,片刻后他浑不在乎的挥了挥手,脸上重新挤出一丝笑容道:“汉哥儿,你说什么呢?”
“大哥,对不起,是我拆散了你与小莲。”杨汉站了起来,走到大郎面前,愧疚道:“也是我赶走了小莲。”
笑容僵在了大郎脸上,他努力几次,可是再装不出开心的样子。渐渐的,他眼睛红了,他擦了一把眼泪,哽咽道:“不是你,汉哥儿。如果不是我娘,你是不会如此做的。说来我娘,与我都让你为难了。马哥说的对,你比我们谁都苦,比我们谁压力都大,我们帮不了你什么,还给你添了那么多麻烦。是我对不起你,你身体本来就不好......”
马千军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越擦越多,他说道:“我这几天不回来,不是怪你,我是没脸来,我想帮你将酒楼管好一些,让你少操些心。”
杨汉虽然不知道马千军对大郎说了什么,但大郎的话让他眼睛发酸,他深吸一口气,安慰道:“大哥,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他犹豫片刻,道:“如果你想见小莲......”
大郎长长的叹口气,摇头道:“不见啦,不见啦,终归是我辜负了她。”
他擦去所有眼泪,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道:“汉哥儿你说的对,一切都会过去的。”
大郎好似恢复了正常,这晚他没回去,第二天更出现在了饭桌上。前后算来,他已经近一月没有回家了。如今,他终于肯见吴婶了。
在饭桌上,他脸上始终带着笑容,不停的给吴婶吴伯夹菜。吴婶哭成了泪人,他耐心的安慰着。
好像真的放下了一切。
但杨汉知道,过去那个笑容由心,单纯质朴的大郎不见了。现在的他成熟了,却又多了忧愁,笑容也不再纯粹。
大郎沉稳了许多,无人时往往一个人沉默。也许真的像那句话说的,男人只有经历挫折才会成熟。
人长大的过程,就是不断丢弃的过程,丢弃单纯,丢弃质朴,直到变成另外一个陌生的人。
大郎的改变,杨汉都预料到了。他不知道如果吴婶提前知道这一切会不会后悔,会不会改变主意,成全大郎与小莲。
杨汉想了很多遍,也许不会。这不是后世,丢弃天真,融入社会这个大染缸,被染得五颜六色被视作坏事。古代人的寿命不像后世那么漫长,生存艰难,一切都容不得一个人天真。
养家糊口,赡养老人,传承血脉比一切都重要。时代不允许像大郎一样的古人如此,他们只能埋葬自己的想法,勤勤劳劳辛辛苦苦的活下去,也许正是因为此,这个由亿亿万万个大郎一样的人组成的民族,才能传承不绝。
大郎只在家待了一天就回了九州酒楼,就像他说的,要为杨汉分担压力,将九州酒楼开遍全大宋。
杨汉又在家停留了一天,隔壁好像真的无异样。虽然还不太放心,当杨汉必须要回书院了。他离开够久了,关键是没有可靠地人看着,张瞎子实在让人不放心。
马千军驾着马车送杨汉与芽儿小石头回去,看得出芽儿不想回去,她虽然也想念那些小伙伴。但明显吴婶与林幼薇等人无微不至的疼爱更让她留恋。在这个家,她年龄最小,所有人的疼爱都集中在她身上,在家里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所有人只会娇惯着她。到了城外书院,她要读书,不能睡懒觉了,更重要的是糖果无法保证。
杨汉只能告诉她,还有半个月就到元日了,他们马上还会回来的。
可是回了书院,杨汉喊门却没人来开。大门距中院远了些,弟子听不到情有可原,但张瞎子可是在前院的。他不来开门就不对劲了,杨汉心中有了不好的联想。
果然,马千军跳进去打开门后,摇了摇头:“不在里面。”
杨汉心咯噔一下沉到了底,他匆匆进去,当看到自己房间的门锁正常后,他稍稍松了口气。然后来到张瞎子房间,窗户纸贴的严严实实,根本就看不到里面情形如何。
他推了推门,却纹丝不动,杨汉有些疑惑,难道在里面睡觉?这也睡得太死了。还是马千军来到近前,轻声说道:“里面没有呼吸声。”
杨汉一愣,然后才明白过来,原来马千军是如此确认里面没人的。
马千军观察了一会,从门下缝隙中发现了一根绳子,他试着扯了扯,然后猛然一用力,门后有东西应声而倒,门也随之开了。
杨汉进去后,房中果然空无一人,地上倒着一根竹棍,上面拴着一根绳子。拉动绳子,竹棍崩开,门也就开了。
杨汉鼻子差点气歪了,好你个张瞎子,跟我玩心眼。
这时中院门打开了,十娘提着食盒出来了,她看到杨汉,露出喜色:“师父你们回来啦?”
杨汉点了点头,还没问,十娘却说道:“张夫子起床了吗?他每日都要睡一整天的,还让弟子不要打扰他,饭食就放在门外,他会吃的。”
杨汉一听更气,问道:“这样几天了?”
十娘想了想,说道:“从师父离开第二天就开始了。”
杨汉一听险些气炸,这张瞎子当契约于无物是吧?
不用说,张瞎子有了钱定然是去浪了,杨汉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答应支他两月工钱了。但心中却有些疑惑,他是怎么瞒过十娘他们这么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