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老头儿谈过,她投资,把澡堂子整整,再找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来搓背。
别说冬天,北商初春雪化的时候也冷得冻骨头,这时候泡泡热水澡,骨头都能强硬一些,到时候生意一定红火,她自已也能天天泡澡!
顶着这大饼脸,她慢悠悠晃过了两条小街,三条小巷,远远地看了一眼东宫,没敢靠近,然后晃到了那澡堂子外。
这时候还早,院门虚掩着,她推了推,门吱呀一声开了,灰尘乱扑的,几根蛛丝飞落下来。她有些失落,原来老头儿也逃难去了呀!
也不知道那把老骨头有没有走出雪原?
她进了屋,打开帘子进去瞧,两个大澡池子里的水都干了,黑漆漆的湖着。
步绾绾越加失望,在屋子里转了一阵,思考半天,决定还是开起来,街上这么多讨饭的难民,总能招几个肯干活的。
步绾绾的性子是雷历风行,想到就做。拖一天也是拖,离雪化还有段时间,东宫回不去,也不敢去步府里偷自己存下的银票,得赚点盘缠才行。
有活干,有钱拿,在街上招两个老实的汉子过来干活,还是挺容易的。
步绾绾指挥着两个大男人,一天就把澡堂子给打扫干净了,两个汉子得了一天的工钱,千恩万谢,步绾绾听说老邢还有老婆,索性让他叫来,老婆就缝缝补补,买菜做饭,汉子就在澡堂里烧火干活。
步绾绾轻轻松松当成了老板娘,还成功发展三员干将,阿四,老邢,老邢老婆。
左邻右舍有些也逃难走了,有些却是有些年头没见过老头儿的女儿了,十三四岁就嫁了人,如今过了好些年,还以为是她回来了,过来凑热闹,有人还拿了些花生瓜果给她吃。
步绾绾忙活一天,坐在屋里,嗑着花生,连声感叹人心有温暖!
幸亏不都是帝祈云那种货色!她真想振臂高呼一声,远离帝祈云,珍爱生命,珍惜幸福生活!
步绾绾正嗑得快活,后窗被轻轻敲响了,她怔了一下,抛了花生壳,过去推开窗子。
只见夜沧澜披着一件黑色的披风站在外面,月光落在他的肩上,就像披着一层薄薄的雪。眉目间浮着浅浅的笑意,柔和地看着她。
“瞬欣。”
步绾绾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往他身后打量,小声问:
“你怎么找着这里的?没人跟着你?”
步绾绾此行的心意并未对他明说,白天找他借了点银子,便一去不复返,没想到他晚上就找来了,按这速度,帝祈云不会也很快就跟来了吧?
“进来吧。”
她拍了拍手上的花生红皮皮,让夜沧澜进来。
窗子上身形一闪,他就到了眼前,步绾绾轻呼了一口气,小声说:
“夜沧澜,你明儿千万别再来了,小心被他发现,我这可是好不容易谋到的生计,借你的银子,我很快就还你。”
“我又不是来讨债。”他四下打量一番,盯着她说:“瞬欣,你确定要在这里住着吗?”
屋子里的一切都太过简陋粗笨了,一张油漆斑驳的木架床,被褥和帐帘是新换上去的,都是藏青色的粗布,除此之外,只有墙边的一个笨重的大木柜子,还有这张八仙桌,两条长板凳,桌下放着一盆炭火,可还是挡不住从旧窗缝隙里透进来的凉风。
她换了件藏青色的小棉袄,袄裙鼓鼓囊囊,一看就知道里面还塞了一件,她太怕冷,抱着火都恨不能包上棉被才舒适。
“嗯,就住这里,挺好的。”
步绾绾倒不觉得这里粗笨简陋,在她看来,不用靠男人生活,不用受制于人,不用被人折磨,那就是天堂!她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坐到椅边,继续剥花生。
“再说我又不挑,能有容身之地已经不错了,来,吃花生,下午炒的,可香了。”
夜沧澜在她身边坐下来,步绾绾剥了一个,递给他,他眼中柔情一动,摊开了手掌,任她把圆滚滚红胖胖的花生米放在掌心。
“这层皮要吃,补血的。”
步绾绾看他一眼,给他倒了碗茶,小声问:
“他今儿什么动静?去你府上搜我了吗?”
“没有,他不会搜的。”
夜沧澜把花生放进嘴里,这还是这几年来,第一次吃别人给他的东西。嚼了嚼,满颊留香。
“不搜?他真的放我走?”步绾绾心里燃起了几星希望。
“只怕想逼你自己回去。”夜沧澜抬眼看她,低声说:“他晚上已把翠姑姑给看了起来。”
“小人。”步绾绾咬牙切齿,在桌上用力拍了一掌,桌子无事,她的手掌却拍在一堆碎花生壳上,扎得生痛,还有粗糙的木桌上的小刺扎进了掌心。
“让我看看。”
夜沧澜连忙托起了她的手掌,凑到灯下去看。小巧的掌心拍红了,两根细细的刺扎在掌心里。他微微拧眉,掏出帕子,轻轻为她抚去了掌心的红色的花生碎皮。
他这神情很柔,动作更柔,抬眼看她眼,眼睛里像是融进了水月一般,能醉人。
步绾绾慌乱的别开了眼神,把手抽了回来,在裙上扑扑擦了几下,小声说:
“你回去吧,我要睡觉了,明儿开张赚了银子,我让人把钱给你送回去,按银号的利息给你算。”
夜沧澜又微怔一下,以前不知拒绝了步瞬欣多少回,如此被丫头生硬又冷漠地拒之门外,突然觉得有点不好受。
他沉吟一下,微微点头,依然沿原路返回。
步绾绾在屋里坐了会儿,出来,举下了门口的两只灯笼,吹灭了烛,抬眼看向小巷深处。
清冷的月色笼罩在青石板板的路上,两堵围墙连绵蜿蜒,像两条卧在夜色里的游蛇,青色的瓦就是它的鳞,被月光镀上冷光,雾水一起,便泛起了凉意。
灯笼在屋檐下轻晃,一团团昏暗的光映在小路上,青笞在墙角钻出来,散发着潮湿的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