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不说话了,他直勾勾地看着我。
“自作自受吧。”我说。
他卖了我,顺带连他父亲亚甘长老一起,拉阔尔自然不会给他好果子吃。而烈阳族已经抓到了我,他对他们也没用了。关于今天的事情,拉阔尔和烈阳肯定还要再谈判,可这个少年甚至连谈判筹码都算不上,不过是两族处理完后正常交接的俘虏而已。
但我现在不太想管他。他还是看着我,我不再说话,自顾跟在烈阳士兵后面,顺便继续看风景。巨神峰日落如此难得。长长的栈道仍旧一眼望不到头,我们还有不少路要走。一直没有机会上峰顶看看,这一次倒是得了便宜。又走了一阵,栈道变得稍微宽了一点,一列烈阳士兵贴着山边站着。大概是快到了。
天几乎全黑时我们登上了峰顶,有几个烈阳人在栈道出口两侧迎着,另有个石碑刻了烈阳文,大概是路标之类的。峰顶面积不大,一眼可以看全四周。离西栈道口不远就是烈阳神殿,旁边有一片低矮的房子。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它建筑,空旷无比。巴朗和那个受伤的士兵一起去了神殿那边,也许有什么事情要先安排。
不过我此刻的注意力都在风景上,壮丽如此无法形容。视野无比宽阔,远方地平线上太阳正在慢慢收起最后一点光亮,整个宏伟屏障北方平原尽收眼底。借着日落最后的余晖,我向北方望去,地平线尽头那一点点灰蓝色是铁刺山脉,我能确定。
铁刺山脉,越过那里,有座城邦叫皮尔特沃夫。坐落于瓦罗兰大陆北角,领土北边界的地理纬度是全大陆最高。我的故乡。
十五岁那年我从那里出发,走向冰原弗尔卓雷德,立誓要做一名最好的探险家。我信心满满,志在必得,为此我还退了学。因为我在魔法学院里实在是个差生,而又厌烦魔法。父母很支持我,而皮尔特沃夫,我不吹嘘,那时整个城邦都在为我叫好。那个七岁就钻进下水道画出了整个皮城地下地图的小孩子,他天生就该是瓦罗兰最棒的探险家,他们都这么说。
然后我失败了,因为我不愿意按探险者协会要求的带回一枚凤凰蛋。我找到它的时候差点坠落冰原。而那只蛋的母亲,冰凤凰艾尼维亚救了我。
她请我看那枚蛋,像所有炫耀自己孩子的母亲一样,如此骄傲。她还告诉我说,那是她来到瓦罗兰大陆几千年来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孩子。
她甚至请我给它起名。我还记得她那句话。——年轻的探险者,它出生在你们的大陆,理应有个你们的名字。
是艾尼维亚送我离开冰原的,因为我摔伤了,无法自己走出风雪。但如果她没送我,那枚蛋,那只我起了名字的未脱壳的小凤凰就不会死。因为艾尼维亚离巢了,为了送我而离巢了。另一个一直悄悄跟在我后面的探险者趁机溜进去拿走了蛋。
我再次看见那枚凤凰蛋时,是在皮尔特沃夫探险者协会的大厅中。那枚原本晶莹剔透的凤凰蛋躺在大厅的橱柜中,做成了标本。我拽着那个探险者的领子想揍他,然后被送进了警察局,罪名是破坏公共秩序。警察面前我也死不悔改,于是他们无法轻罚。我未成年,所以不必判刑坐牢,警察说看在我以前是个好孩子的份上,也不给我留案底。但我父母赔了好大一笔钱,我也被从探险者协会预录取的名单中彻底除名。
那之后,我不再是皮尔特沃夫那个传奇的少年探险家了。我是魔法学校的肄业生,一个过于傲慢自大,最终被生活惩罚的家伙。我已经退学,不能再回去念书。也不会有人雇佣我,因为我有过如此失败的经历。而且我还是个道德人品有问题的人,因为我从不认为打的那一架是错的。最后的最后,那一架我还没打赢。我一无是处。
从此我开始了一个人的探险者生涯,接各种没人愿意干的活,有点累,有点苦,报酬挺低,而且不敢用真名。我一度不相信自己能坚持下去,但我的父母从始至终都支持我,并不断写信来。
“你没做错,你也会成为瓦罗兰最好的探险家。”
每封信里他们都写了这句话。我回信说我自己都觉得不可能了,他们就再回信来,告诉我要对他们有信心。“你也许不了解自己,但做父母的最了解自己的孩子。”他们说,“你做得到。我们永远相信你,也永远支持你。”
直到我发掘了恕瑞玛的那一天。我写了一封信回去,说,你们是对的,我做到了。
成名后的故事永远是荣耀,鲜花和掌声,没人在意我昔日的落魄日子。我接受了这些荣耀,譬如加入联盟的资格。我还顺便解决了多年前的旧怨,因为当年叫我去找凤凰蛋的那个探险者协会,他们现在想要恕瑞玛地图。我不给,他们就派人来偷来抢,甚至威胁我的命。他们没成功,我也叫了警察,最终协会就解散了。抢劫谋杀,哪一条都够。
但那枚凤凰蛋,它仍旧黯淡无光。我把它拿了回来,放在我家的柜子里,保存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