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好像是有这个事。”黄健斌扶着眼镜大笑,一挽袖子,又给我填了盅。
“爸!”苏西航伸手拦了一下:“少喝点高兴高兴就是了,罗绮等下还有事。”
“嘿,人家还没说什么呢,你小子护什么花啊?”黄健斌估计也高了:“罗绮我跟你说啊,我们西航这样的孩子可不多见了。无论是个人条件还是家庭背景统统没得说。而且不像那些养在豪门里的纨绔子弟一样浑身臭脾气。
除了这个工作……西航,提到这个爸不得不唠叨你几句。好好的医生不做,当什么法医?人家哪个姑娘喜欢跟死人——”
“爸,过生日少说这些啦。吃菜!”苏西航将一整个鱼头都扔到了黄健斌的盘子里,而我则十分尴尬地,打了个酒嗝。
“好,不说不说,吃菜,喝酒。”黄健斌就手跟我碰了下杯子,我大概也有点高了。还好残存着一点理智低头看看表:“不行了黄叔,我真得走了。都快六点了——”
我一起身,特么的,怎么头重脚轻啊!
这什么酒劲儿这么大?沿着苏西航过来扶我的臂弯,我的目光落在墙角那52度红星二锅头的包装盒上!
“还成么?”他将我扶正。
我脑子有点泛high,嘴上却说没事:“黄叔失陪了哈,我先……先回去……”抓着苏西航的手臂,我把他推回饭桌,我说你陪陪黄叔吧,不用管我,我没事。
晃荡着手里的车钥匙,我去抓门。
然后一把就被苏西航夺了下来:“你这样子怎么开车,我送你。”
不由分说地把我掺下楼,车门一开,跟倒垃圾似的把我摁进去。
说实话,我虽然知道自己的酒量差,但也不至于差到这个地步吧?两小盅下肚,整个人就跟镀了金身似的。明明理智在火星,行为就要去水星。
“我不去……先不去,”我从后座爬到副驾驶,那叫一个身轻如燕滚地龙啊。吓得苏西航差点错闯了红灯:“罗绮你别闹,这个样子让他们看到——”
我说我不怕,苏北望很宠我的……他会照顾我的……
苏西航没说话,被我按在副驾驶上用安全带捆好:“你要去哪?”
我说我要先回家,我要换礼服,要化妆,要漂漂亮亮地……呃——
我胃里一阵翻滚,转脸就要吐。
苏西航一脚刹车停住,拉开车门就把我弄下来了。
这里应该是个街区环形道,中间有个很袖珍的小喷水池。我也顾不了道德不道德,趴在人家水池边缘就吐成狗了!
这时一个巡逻的保安大呼小叫地就过来:“哎!那边那个——”
“警察。”苏西航就手掏出来个证件,就跟免死金牌一样把人家吓退了。估么着是把我当成刚刚被警察逮到的失足女了!
我抹抹嘴,眯着眼笑他:“喂,你是法医……也……也要随身带证件啊?”
“饭卡。”苏西航往怀里一揣:“包个警徽的套子而已……”
我刚想笑出声,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的呕吐。伴随着音乐喷泉的此即彼伏,节奏感异常滑稽。
“不能喝就不要逞能,又没人逼你。”苏西航拍了拍我的背,变魔术般抽出一瓶矿泉水给我漱口。
我吐得七荤八素,眼泪汪汪地坐在台子上大口喘气。我想说这酒后劲太大,当时没觉得怎么样,吐过之后胃舒坦了脑子反而更晕了。
“苏西航……”我软绵绵地看着眼前重影的面孔,总觉得他晃得我越来越难受。我说你别晃了!旋即伸出双手像扳地球仪一样捧着他的脸:“你真的……是黄叔的继子啊?
怎么长得……一点也不像!”
男人一巴掌把我推开:“罗绮你发什么酒疯。起来!苏北望还在等你……”
“北望……”我呵呵笑了一声:“北望,对不起……我昨晚真的不是故意拒绝你的。
我……太紧张了。离婚以后,我都没有过别的男人。你——
啊!!!”
我根本就没想明白自己的视线为什么会晕得跟海天倒错一样,等反应过来苏西航这是一把将我横抱起来得时候——我已经被他毫不客气地扔进了喷水池里!
浅浅的池水只到膝盖,却足够我淹个透心凉!
我像一条被剪了鳍的鱼一样扑腾了好一会儿,最后安静地坐在地上,怔怔地看着眼前居高临下的男人。
“看清楚我是谁。”苏西航的声音不大,却能越过喷泉里的广场舞音乐,直击我心房。
我说我知道你是谁,你是苏西航,你是黄校长家的臭小子。用口香糖黏我的围巾,用蜡烛烧我的头发,把我惹哭了还求我不要告诉家长。
我说你还说,爱哭爱告状的女孩最讨厌,将来……嫁不出去。
下一瞬间,苏西航徒手将我捞了出来,比今天捞鲤鱼的样子还干脆。
我下意识地往后躲,越躲却越靠前,最后被他一把收进怀里,如同扎证物袋的封口一样紧!
浑身透湿的凉意瞬间就被拥紧在坚实的胸膛里——
他心跳的力度就像燃烧到极致的火苗,他呼吸的颤动就像要将我深深吸进骨髓。
可他终究还是放开了我……
“醒了么?”苏西航的声音冷冰冰的,比彻骨的池水还要冷。
我瑟瑟发抖地点着头,却忘了放开攀在他腰间的双手。
“醒了就快去,已经六点多了。”他转身去开车门,而我却突然失控地大喊了一声:“苏西航!”
“你……你说过……你说过——”
“我什么也没说过。”他转身过来,笑容还如之前一样淡然无奈:“都是儿时的玩笑,早就忘了。就像我帮罗教授翻案一样,不光是为了你,也因为他是我继父最好的朋友。
我接近你甚至不是因为苏北望爱你。只是因为,你是罗教授的女儿,我觉得关系亲切罢了。”
“是这样啊。抱歉,我……”我抱着肩膀轻轻颤抖了一下,苏西航则把夹克盖在我身上,动作很不温柔。
我闭了闭眼,跄踉着爬上车。我想要把脑子里最深最沉的东西一一挖出这本该不属于我的记忆。
可不知为什么,我用什么理由自我劝慰都不会觉得安心。
回到家后,小西欢天喜地得往苏西航身上扑,我则用一脸装逼的表情阻止了我妈的任何疑问。
我说我要洗澡换衣化妆马上出门。好了,从现在开始,谁再说话谁王八蛋。
等我以最快速度下楼来的时候,只看到苏西航正一脸和颜悦色地跟我外婆交流着。
“之前还忘了跟你说,”他见我下来,冲我招手:“我已经问过了那个做心理医生的朋友,如果你们方便的话明天上午我带他过来跟外婆聊聊天?”
我连连点头说好,然后看着我妈一脸不甘当王八蛋的缄默,赶紧拍拍她的肩:“妈,我回来再跟你解释。”
我踩着七厘米的高跟鞋,小步把自己扭捏的身子包裹在这身华丽的衣裙里。站在门口横竖看,宋夜的车子不在?
此时我才想起来应该要赶快给苏北望打个电话,然后就看到我妈把我那湿淋淋的手机从我之前的包里掏出来!
“我能说话了么?”我妈用一脸唯恐天下不乱的表情盯着我。
我欲哭无泪地把手机上所有得键子都按了个遍……唉,死的透透的。
“刚才那位宋先生一直等在门口,我又联系不上你。”我妈无辜地摊了摊手:“然后他通了个电话就走了。”
我说我知道了。抬眼看了看苏西航,我请求他:“你……能送我过去么?”
开车的路上,我捏着衣角满心忐忑。
苏西航突然就笑了,我问他在想什么坏事情呢,笑得这么不厚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要去你参加我父亲的生日宴会,还要请求我送你。真是天大的讽刺。”
“苏西航,”我侧过脸来看他:“我一直很想跟你说,我感觉你虽然看起来阳光又乐观……其实心里装的事,甚至比苏北望还要多。”
我也不知道我这番话算是戳中他哪一条心脉了,总之他的反应很奇怪。沉默得就像死了一样,直到开出去三个路口才对我说:“罗绮,你酒醒了么?”
“醒了,阿嚏——”我抽了张纸巾擦擦鼻子,又小心翼翼地没有把唇膏和粉底弄糟糕。
已经七点了,我自我安慰着——像这样的宴会场合应该没有那么苛严的时间观吧,又不是拜堂成亲,还要吉时么!
虽然,身为小辈去参加人家家长的婚宴,迟到是非常不尊重的。但……
我不要脸地想,苏北望那么宠我,应该能理解我吧?
理解我放他大鸽子,然后陪着苏西航去给他继父过生日。他妈的苏北望又不是属乌龟的!!!!
“你又在盘算着对他怎样撒谎了?”苏西航的眼神太阳光,反衬得我一脸心虚。
我摇头:“我答应过苏北望再也不会对他撒谎了。
我会跟他分手的,因为这一次,我谁也骗不了了。”靠在副驾驶的座位上,我闭着眼睛,嘴角上扬的弧度很自然。
我微阖的目光循着一点光亮,看到苏西航重重地叹了口气。
于是赶紧说:“你也别自作多情,这……跟任何人无关。
我无法跟苏北望在一起,是因为我无法再骗自己用时间和磨合来找那种明明就不合拍的感觉。
但我有自己的道德和三观,别说答应过大姐,就算是我自己心里这关也过不了。
苏西航,我不是第二个杨慧心……”
“罗绮,我能问你个问题么?”苏西航突然把车停了下来,一个急刹,害我差点撞玻璃上。
我转脸看着他的眼睛,笑意浅淡的弧度里,我总觉得有只有我才读得懂的东西。
“你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