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为了这件事专门把我从会议上叫过来?抱歉,我没空跟你浪费时间。”他低头看了看手表,转身就要走。
“苏北望吃饱了撑的是你吧!”苏西航上前一步拉住他:“你明天就要死么?赶投胎啊!今天不把话说清楚你就别走了!”
“你要说说清楚什么!”苏北望挣脱开他的手腕,拎着他的领子揪起来。我吓坏了,赶紧扑上去拦:“放手啊,他还有伤,你们别乱来!”
“罗绮你给我到一边去!”苏西航将我推到一旁:“苏北望,今天有种你就动我一下试试。我已经不欠你任何东西了,你还能下手下得那么理直气壮么?”
苏北望的脸色越来越白,渐渐张开脱力的手掌:“你从来就不欠我,你欠罗绮的。
黄校长为什么自杀你不清楚么?苏西航……给你自己留条后路吧。”
这手一松,我看到苏西航直接就靠倒在后墙。整个人软绵绵的就像放跑了气,他按着伤的手渐渐发抖。
我跑过去扶起他,他像块木头一样一动也不动。
后来医生出来了,说黄健斌已经脱离了危险。还好发现的及时,这个剂量的安眠药要是拖到第二天早上那也就回天乏术了。
“好了!好了没事了!”我抱着苏西航的肩膀,任由他在我怀里失控的颤抖着。
我知道黄健斌对他有多重要,绝对不会亚于父亲对我的重要程度。
“罗绮,对不起……”说完这话他就昏倒了。于是新一年的元旦夜,我从未想过回忆这么惊心动魄的方式渡过。
我送苏北望到医院楼下,我说我都明白了。
“苏北望,你为什么都不解释呢?”我哭了,看着眼前这愈发消瘦的男人,我又失控了:“两年多前你就以启苏的名义找过我父亲,希望他愿意跳槽并把专利权想办法转卖给你对吧?
可我父亲绝对不可能也不应该答应的。首先专利权已经归了唐家礼,其次……他发现了这项科研成果里最大的失误。
他向你坦白了自己的想法和为难,对么?”
苏北望不说话,但我能看得懂。他的沉默很多时候代表着默认。
“我爸爸不敢随便把真相揭露出来,因为首先他害怕唐家礼的打击报复,其次他不希望老朋友黄健斌也跟着一并受牵连。
于是他……他宁愿自己身败名裂,把修改过细节的专利偷偷卖给了启苏。
说是卖,其实他没有要过你一分钱对不对!他是要你帮他,只有你才能帮他,只有你才有这个实力阻止这一切。对么?”
说到这里,我已经泣不成声,我抓住苏北望的西装衣襟,抬眼虔诚地看着他:“你为什么不解释?为了我,还是为了苏西航?”
苏北望伸手擦去我的泪水,说他没有我想的那么好,事情走到这一步,他依然是赢家。
“当年与杨威集团的合作破裂,我就把目光放在了S市内其他免退税高精投资行业之中。派人约见了中科‘健康之星’研发项目的总监罗教授后,我以为我能给他更好的前景和发展,百般劝说他带着项目来到我旗下。
可是罗教授…却告诉了我‘健康之星’的秘密。
那时他曾试探性地问询过唐家礼,只要公示之前研究成果里的错误,重找研发替换材料,说不定会有更好的结果。
因为样本中一旦呈现脱核阳性,人在长期服用后会造成肾脏脾脏的损害。对于罗教授来说,他绝不可能允许这样的药品上市。”
我说我明白的,这像是我爸爸的品性。
“可是唐家礼不同意,保健品上市前最大的忌讳就是之矛攻之盾。对于消费者来说,本来就不是必需品,谁还愿意花钱来承担健康风险呢?
所以公示,则意味着中科前期的一切宣传努力付之东流。
罗教授太了解自己的老板了。于是对我说,只要我能想办法把‘健康之星’的原专利压下去,并且可以把对老伙伴黄校长的伤害降低到最小……无论什么样的骂名,他都愿意承担。”
“所以是我爸爸叫你这么做的?”我揉烂了一张又一张的纸巾,双眼还是模糊地没有办法恢复到正常的视线:“苏北望,你用关成卿骗过了唐家礼,用我爸爸给你的新专利给中科设了陷阱。然后推翻老项目,要我们从新实验端开始。等我们真正成功的那一天——”
“成果就是你和顾经理,还有你们整个团队的。”苏北望伸手撩我的碎发:“罗绮,我说过,罗教授一定会为你骄傲的。”
“苏北望!”我抓着他的衣襟用力捶打:“你为什么要这样!你说过你会给我一个恨你的理由——
为什么瞒着我!如果当初我不是坚持地选了苏西航,你会怎么做?”
“没有那么多如果,”苏北望抓住我的手腕,将我身体扶正:“如果当初我把这些事告诉你,你就会选择我了?”
我摇头。我说爱是爱,情义是情义,这个不能混淆。
“那不就可以了?”
我说是可以了,只是真相往往让人太心痛太内疚。
苏北望,你实在很讨厌!
“比起罗教授受的那些委屈,我不算什么。”苏北望轻笑一声:“罗绮,帮我跟西航道个歉。我本不想伤害他父亲,并执着于把这件事的影响压到最小。
我甚至想过将‘健康之星’的一切不了了之地过渡掉,可终究还是觉得太可惜……”
我说我明白你的可惜。一个源头上的错误,两个老学者半生的心血。过去的终将过去,未来的发展还是靠我们这些年轻的学者。
“所以你坚持要我们带队研发,希望有一天我们能继承我爸爸的衣钵,把真正有益无副作用的保健药推上舞台……”我抓着他的手腕,心痛得简直无法呼吸:“所以你宁愿让我们误会你……这份苦心,真的是让人太讨厌了。
难怪苏西航总说你矫情,你玩弄别人的心思……真的……快比苏明辰厉害了。”
“商人都有利益驱动性,不要觉得太亏欠我。你们都在为我打工。想感谢的话,就好好给我赚钱。”苏北望笑了笑,转身就消失在车场的尽头。
“谢谢你,苏北望,谢谢你还给我一个真实的父亲。”我冲着他的背影大喊,喊得寒风飘零过脸颊,泪水吹得生疼。
我仿佛看到父亲的脸在静谧的夜空下,许给我最赞的笑意。
我突然很想感恩这个世界,它虽然给了我太多惊心动魄的苦难,但终究,还是爱更多一点。
两天后,我带着我妈妈煲的汤去看黄健斌。站在病房门口的时候,我听到里面有哭声。
六十多岁的老人哭得就像个孩子,从门缝里看过去,他抱着苏西航的手臂,一边流泪一边摇着头。
“西航,我是怕你和罗绮……会因为我……”
“爸,你别说了!”苏西航的声音有点变调,但还好辨认:“什么也不要再说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我和罗绮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我一闭上眼睛就想到老罗……西航,你们救我干什么啊!
我死了,事情才是真的结束了。”
我敲门进去,虽然也知道人家父子交心的场景加上我一个外人必然很是尴尬,但我实在不忍心坐视不理。
我把东西放下,红着眼睛跪坐在床边。拉着黄健斌的手说:“黄叔,你快别说这种话了。我爸爸是真心把你当成最好的兄弟才一个人承担下来的。您一直教育我们,学术不怕反抗权威。
您一生致力的研究不会毫无价值,我们一定能把‘健康之星’救活的。”
“罗绮……”黄健斌拉着我的手,迟迟不肯放:“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老罗——”
“爸!”苏西航打断他的话:“没有什么对不对得起,罗教授在天有灵也一定很欣慰自己保护了你。”
“是啊,否则以唐家礼那样的恶毒,说不定连黄叔您都不放过了。”我给老人找纸巾,擦手擦眼泪。然后扶他躺下:“我妈说你最爱喝这种黑豆熬的鱼汤,特意叫我带过来。
她说,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叫我把您当父亲一样孝敬。”
我话到这里,黄健斌反而情绪失控得更厉害了。抓着我的手,泣不成声的。
后来安抚了好半天,说了好多话才把他劝睡了。
我看苏西航的脸色一直不好,问他要不要紧。
苏西航摇摇头,眼神有点奇怪。
我说既然你没事,那我先走了。
转身就出门,多余的话我一句都没说。
“唉!”苏西航跑出走廊拉住我:“干嘛呀,你还生气啊?”
“废话。”我瞪他一眼。
说真的,那天的事我现在想想还郁闷呢。虽然不至于有多生气,但就是不怎么想轻易原谅他。
我抬屁股就走,突然发现身后的苏西航弯下腰来。
我气得半死:“别装了行么!之前是谁跑得跟兔子似的快!”
可我发现他并不是在装虚弱,而是在地上捡了什么东西——
一支唇膏?
浅颜色的,我反正不用这个牌子。
“好啊,你房门口居然有女人的唇膏,你大爷的苏西航你还想不想混了?”
“别闹!这是我爸的病房好不好!”苏西航把唇膏捡起来左看右看:“这不是你的?”
我说当然不是,兴许是护士的?
“你见过哪个护士化妆啊。”
我说你别神神叨叨,有人路过掉了又怎样?何况就算是有人在门口偷听——难不成你还说什么不敢给人听的话了不成?
苏西航摇了摇头,脸色却始终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