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有护士进来敲门:“快递,给苏西航先生的。”
一听快递我就紧张!
这年头,快递里不是炸弹就是子弹。我下意识地挡在苏西航面前,跟护食儿似的。
小护士白了我一眼,那意思大概是,别以为你男人帅就人人想抢。
她甩给我们的快递扁扁的,应该只是个文件而已。
林语轻说不可能是炸弹,这厚度,最多就是一张纸。
我说那也有可能是有毒气体。
苏西航说我神经病。
他把快递单拆开来,果然就只有一个小信封。
展开是一封信!
信?
用钢笔写的,手写的,字迹可辨。
【苏西航,罗绮:
这一次,我认输了。我用了整整二十五年的时间,想要制裁我眼中这个肮脏不堪的世界。但是今天,我不得不承认,恨可以压过爱,而爱可以压过一切。
也许在你们所有人心里,我是个十恶不赦的变态,双手沾满无辜的鲜血,做着那些不折手段的坏事。
其实你们比谁都了解,我不过是提着一双木偶线,所有的刀子,都是你们互相捅的。
曾有位朋友告诉我,法律是人类发明中最美好的东西。
他给人施加了强制的修养,给人限定了最后的道德法则。他不限定你为善的上限,却告诉你什么恶是不能做的。
因为每个人心里都有那么点阴暗面,想想就可以,但不要做出来。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愿开先例,也不愿染血。可是你们,真的比我想象得强大太多倍——
让我不得不用最原始低级的方式去反击,现在想想,还真的特别没面子。
所以事到如今,我想我没有必要再找你们了。而你们,也没有必要找我。因为我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却也无处不在。
坏人的作用,是逼出每个好人面具下最狰狞的真脸孔。当你们发觉自己赢不了我的时候,其实是因为你们赢不了自己。
我就是你们身后的一双眼睛,盯得所有人都如芒在背。谎言,欺瞒,自私,狭隘,随着所有负面的情绪而滋生起来的恶念,将无孔不入。
当然最后还有一场戏可观,我不会告诉你们是什么,怎么抉择怎么收场,是你们自己的事。
各安天下,好自为之。
苏明辰】
我快速浏览完了这封信,然后怔怔地看着苏西航,我说什么意思啊?这就算是……结束了?
“是你在新闻发布会上对明丽丽的那番言论,让苏明辰放弃了按下炸弹引爆器的决定。”林语轻说。
我啊了一声,扯着苏西航问:“你……你叫我在演说上位明丽丽正名……是因为你想用这种方式?”
“他的母亲,是他心目中最后的一丝善念了。”苏西航拉过我的手,叫我靠在他胸膛上:“我做了赌注。我赌他还有人性,我赌他……能够跨过善恶之间非惩处不得已安宁的极端态度。
这世上消灭敌人的办法有很多种,不一定非要杀死。
尤其是这样强大的一个敌人,我们根本不可能杀死他。与其提心吊胆地等着他无孔不入,还不如……真真正正地主动出击。”
我看着手里的信笺,轻轻叹了口气:“所以,苏明辰已经走了……带着一身自娱自乐的光辉荣耀,惩罚了我们所有人以后,就这么走了?
那他到底算是输了还是赢了?”
苏西航说没所谓输赢,因为敌人从一开始就不是他。
我长出一口气,但又觉得心里隐隐的不怎么踏实:“那他最后这一句话算是几个意思啊?
什么叫,还有一出戏。”
苏西航咬着嘴唇,沉默了几秒钟:“罗绮,我和我父亲,决定去自首。”
“啊?!”我惊了一下,说昨天黄健斌还跟我打过电话呢,听那个话的意思,好像也打算去自首。
“苏明辰说的不错,法律的可爱之处就是教给每个人……无论善恶缘由,无论人情恩仇——有些事能做,有些事不能做。
我父亲杀了人,应该受到制裁。我隐瞒罪证,理应付出代价。
至于你,罗绮……”苏西航伸手抚摸着我湿润的脸颊:“坚强一点,不管真相有多难熬,请记得,爱你的人初心不变。”
“你……会受到很重的惩罚么?”我弱弱地问。
“不会,最多拘留几个月。但是法医是不能当了。不用担心我,凭我的才学和资历,已经有多少下家像我抛出橄榄枝了。
这两天拒offer拒得手都抽筋了。”
我的泪水慢慢淌进他的被子里,鼻子塞得很难受。
我说我等你,舒婷连五年都能等,我大不了等你几个月。
等我们都脱胎换骨,重新面对的时候……也许就什么都能放下了。但前提是,你一定一定要平安地从手术台上下来。
其实我之前偷偷去问过了主治大夫,他严厉地口风还是一点没松。
以苏西航现在的身体状况,即便熬的过第一关顺利摘除部分肝脏而没有因为胆囊壁粘连而猝死——他也有可能会因为术后难以顺利产酶代谢……导致其他器官衰竭。
我怎么会不知道?他就是在给苏北望换命……
我不想他死,却没有办法去阻止,我甚至不能告诉他我怀孕了。那只会徒增他抉择的痛苦……
我终于明白,女人之所以伟大,是因为她们可以隐忍到这样的程度。就像今天的我一样——
当天晚上,我一直留在医院里陪伴着他们,明早九点准时进手术室。所以这个晚上,是属于我们的时间。
在同一间病房里,苏西航提议三个人斗地主…
我擦咧!苏北望居然同意了!
于是我们手把手教他,才发现他也有……这么笨的时候。
那天晚上我们故意没有说太多感性的话,好像一直很快乐。直到连主治医生都红着眼睛说,你们好去睡觉了,我也要回家保证充足的睡眠。明天……咱们一起创造奇迹。
我趴在苏西航身边靠了整整一个晚上,期间给我妈打了个电话,但她没接。
我猜她肯定也很紧张。她了解我,也就了解苏西航对我有多重要。所以故意把每一分每一秒都留给我吧?
天亮的时候,我在苏西航的臂弯里醒来。
出门看到走廊里,很多亲人朋友都来了。
苏南薰和华晓婷坐在那边,林语轻站在她们身侧,然后远远看到一个很潮的老头屁颠屁颠端着些早餐咖啡什么的过来——
哦,原来是林语轻的父亲林子赋啊。
这老爷子跑出来凑什么热闹?我看到林语轻拉着苏南薰的手跟他打招呼,特么难不成是见家长见到这个地儿来了?
我深表不能理解。
我四下看看,好像还少了几个人。
“大姐,东唐不过来么?”
苏南薰说他会晚一点,刚刚跟韩若初打过电话的,说他们两个一会儿到。
我哦了一声,这段时间苏东唐的确是住在韩若初那里疗养的。年轻人身体好,那点伤这一个月也好差不多了。估计小两口正腻歪着呢,我之前还给若若打电话说你们轻点折腾,这头三个月呢!
再往周围看看,我觉得好像还少了点什么?
奇怪了,黄健斌怎么没来!
难道是不敢见我?我心里感觉怪怪的——
既然都打算自首了,我虽然怨恨他,但也不至于当面打他骂他吧?
儿子这是要上生死攸关的手术台,他当爹的不出现算是几个意思啊。
我借口去洗手间,绕到阳台那边捏着手机犹豫了一会儿。
后来一咬牙,我打了个电话给黄健斌。
【您好,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关机?
今天这么大的事儿,他关机算什么鬼!
我想是不是这老头心理素质太差,压根不敢知道消息,生怕我们有人通知他……
妈蛋的,你当初杀我爸的时候心理素质怎么那么好!
你假惺惺跑到我家来嘘寒问暖的时候,怎么就不会觉得紧张!
现在害怕了,老天也要是惩罚你,就把你儿子的命收了去——啊呸!
苏西航……也是我丈夫,是我孩子的父亲啊!
我到底要纠结到什么程度才够……
想到这,我眼睛又湿了。刚想掏纸巾擦一擦,身后啪嚓一声,被一只肥厚的手掌按住!
“小姑娘,别担心,要相信这世上好人总是有好报的。”原来是林家老爷子,老爷子真雷锋,跟个后勤队长似的。这会儿不知道又过来给谁买咖啡呢。站在自动贩卖机面前一顿拳打脚踢的!
“林老先生,谢谢你过来看望他们。”我揉了下眼睛,摆了个端庄些的笑容。
“我也不是单纯来看他们的,”林子赋把饮料抱在怀里,脸上的表情稍微有点复杂:“这种事,只有真的亲身经历过的人才会懂。
想当初,我哥哥就是肝癌去世的。”
我轻轻啊了一声,小声道:“这样啊……所以北望和西航的事,让你也……”
“我父母去世的早,全靠哥哥一手撑着家里的事业。送我出国念书,想让我成才独立,我却一点不争气。
他怕我将来不走正路,饿死没饭吃,直到病重的最后一段时间还在为我殚精竭虑筹谋未来。
可惜我直到他去世的前一天……才知道他已经病了那么久。
真羡慕这两个兄弟,他们至少还有为彼此赌一把的机会。”
林子赋说完就摇摇头走了,我站在原地捏着他递给我的咖啡,想了想肚子里的孩子,又给塞回那个贩卖机里了!
八点半的时候,两张病床一前一后被拉了出来。两个手术室正对门,所以他们要错肩而过。
目光相接的一瞬,主治大夫叫停。
他摘下口罩皱着眉,把一份风险协议放在苏西航面前:“我一直把这个留着。就是要确定你在最后这一刻如果还不反悔的话,再签。”
苏西航轻轻挑着唇角笑了笑,然后转过脸看着身边的苏北望。
他用自己正在输液的左手握住苏北望的手,同时抬起右手毫不犹豫地抓住笔。
可就在要落下的一瞬间,走廊远处突然传出一声:“等一下!”
所有人都惊呆了,抬头往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
“西航,不要签字……让我来签。我也是AB型血,我已经坚持健身一个月,什么脂肪肝高血压都没有!我很健康!”
那人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一张脸因焦急而变得扭曲,眼睛里却闪着执着又坚定的光。
“你是谁啊?”大夫诧异道。
“我……”男人的声音渐渐哽住,哑了哑咽喉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我……是他们的……父亲。”
苏明远一把将外套扯下来,两步跨上前在风险书上签下字。
再抬头的时候,我看到他满脸都是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