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怕死,在他眼里,从小他就与死亡为伴,他见过的死人,可能比见过的活人还多,可是他知道自己还欠着的东西,他想还。
于是,哪怕手脚都使不上劲,他挣扎着坐了起来,用还剩着些许力气的手,在泥泞的地上摸索着,他想找些什么,挖一个坑,给这孩子一个体面一些的归宿,而不是像个无名尸体一样,消失在贫民区的阴暗巷间。
失去了引以为豪的力量以后,每一次摸索对于陈国来说都非常吃力,不但是因为双手无力,也是因为,他手上到处遍布的伤口,让他每一次行动,都会牵扯到痛处,每一次行动,都会引来剧烈的疼痛,身体以痛觉的形式,不断地提醒着他,他伤得有多严重,再继续使劲,会对伤口造成多大的二次伤害。
可是心里的愧疚,驱使着陈国不断地摸索,咬着牙,在巷子里泥泞的地上摸索,终于,陈国找到了一把破损弯曲的勺子,不顾抹掉勺子上的泥水,他把勺子放到嘴里咬了一下,生冷的勺子硌得他的牙生痛。
勺子上丝毫没有留下陈国的齿印,陈国便拿着这个勺子开始在地上刨了起来。
无力的手要握紧勺子有些困难,陈国不得不做起来,双手抓着这个小小的勺子,同时使劲来挖掘,要知道,他本来就满手的伤,这样一使劲,几乎每挖一下,都要让他龇牙咧嘴一下。
挖掘进行得非常缓慢,贫民区的虽然房屋很破败,但是地面却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容易挖掘,哪怕陈国在挖的地方是泥地,但是里面也有不少从倒塌房屋里掉落的石子混凝土块,再加上,陈国用这么小的一个勺子在挖掘,陈国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完成挖掘。
忽然身后响起了脚步声,脚步声很沉稳,有条不紊的节奏,让陈国背后汗毛直立,他听得出来,发出这脚步声的人,不是普通人,因为这脚步声,完全没有普通贫民们那种,被什么催着赶着的紧迫感,而且,脚步声听起来很清脆,很明显是穿着很好的鞋子,走在贫民区这种破烂的路上才能发出来的声音。
要是在往日,陈国估计已经跳了起来,因为这很可能是从其他贫民区过来的什么团体的头目,在贫民区,能穿这种好鞋子的人,寥寥无几的。
但是陈国却并没有做任何事情,他只是在努力地继续挖掘着,虽然双手无力,但是他的努力也还是有成果的,成果就是,他的双手已经被勺子磨出了血泡来。
血肉之躯,从来都无法与金铁抗衡。
身后的脚步声却停了下来,对方是在观察自己,看自己在做什么吧,陈国心里想着,可是手里却没停下来,他觉得,对方迟早是要下手的,在贫民区里,基本上是没什么人会对一个看起来就像要死的人有什么兴趣的,除非是那些吃饱了想找人发泄满心戾气的人,而陈国现在毫无还手之力,并且,他现在满心想着的,也是赶紧赴死,死了的话,他就不用再面对这残酷的现实了。
可是对方迟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单纯在看着自己,陈国就也无暇去顾及对方了,他知道,自己应该也坚持不了多久了,一身的伤没处理,不少伤还是开放性的伤口,还在贫民区这种脏污的泥水中坐着,伤口不知道已经浸泡了多久,有几处已经红肿发热了起来,那是感染发炎的征兆,而自己是没法获得什么医疗救治的了,能活到现在,也已经是奇迹了,而且他从昏迷到现在,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也没有喝过水,死对他来说,已经是眼前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