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伟转头和一个替他拎包的队友说话,假作没听见他的话。
“他说要去兰州看甘肃白云和莆阳陶然的首回合比赛,已经订下了飞机票,就不回来了。”停了停,那个回答王总问题的队员又补了一句,“他让我替他向俱乐部请两天假,看罢比赛,他会尽快赶回俱乐部。”
王兴泰脸色阴郁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嘴角牵扯了好几下,不知所谓地冷笑一声,就低着头离开了。
看罢比赛就回来?看罢比赛还用得着回来吗?明天和重庆地区的球迷协会联欢之后,球队就要解散了,他那时回来干什么,是帮着园丁修剪花草护理草坪哩,还是去看守基地大门?这个欧阳东,他到底想要多少钱,他究竟要俱乐部出到什么样的价钱,他才肯露出头来在合同上签字?难道展望给他的条件还不够优厚吗?要知道,只要他签了字,他明年能挣下的钱几乎是段晓峰的一倍……
这个欧阳东!王兴泰恨恨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还有他那个瘸腿的经纪人叶强!
他们到底在捣什么鬼?!
欧阳东还没离开烟台,他也不打算去兰州看莆阳陶然与甘肃白云的首回合比赛,莆阳陶然眼下的境况再艰难,他也帮不上什么忙,他总不能上场去为陶然踢球吧?这仅仅是个托辞而已,他找不出回重庆的理由,也不愿意去面对那些在他眼里已经变得陌生的面孔,可他又实在找不出不回重庆的理由,所以干脆就用这场比赛作挡箭牌——反正谁都知道,莆阳陶然是他曾经效力的俱乐部,就算他不关心陶然的命运,关心一下朋友们的前途总是无可指责的事情。
他在烟台还有一件事要办,但是这事得找丁晓军帮忙。
“张晓?”熬得眼圈发黑的丁晓军挠头问道。他实在闹不明白,欧阳东怎么会突然向他打听张晓的事情。他们俩人是几时认识的,又是在什么地方认识的?
“四年前我们曾经在一支球队里呆过两三个月,”欧阳东简单地述说了那一年他在省城九园队效力的事,他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张晓的。“球队升上甲B之后,他和几个老队员就挂靴了,球队也让人整体卖断给省城顺烟,我就是那时去的莆阳陶然……论说起来,我和张晓也有四年没见面了,昨天中午乍一看,我都没敢认。他的变化太大了。”
“他的变化是大。前两年他欠下一屁股债,被几十号人撵得鸡飞狗跳,把家里能变卖的东西全给卖了,还把他家老头子留给他的一套房子也搭进去,才总算没去蹲大牢。”丁晓军掩着嘴打个哈欠,无所谓地说道,“你打听他干什么?这种人现在是穷疯了的,咱们可不能沾边。”
欧阳东疑惑地望着丁晓军。既然这样说,那张晓昨天怎么就来参加他的婚礼了?虽然他刚刚露面就匆匆离开了,可那也是来参加婚礼的呀。
“他家老爷子和我家老爷子是一个师傅带出来的师兄弟,以前住的地方也是一个前街一个后巷,他和我二哥还是小学同学哩……”丁晓军从桌上摸起一支烟,又在沙发里左扭右转地四下找打火机,“他结婚时我们可是送了好大一份礼物,一家人凑了整整八百块送过去。那可是十年前的事,那时的钱多值钱啊。这份情义他能不还?”
“能帮我打听一下他现在住的地方吗?”稍微思索了一下,欧阳东说道。
丁晓军瞟了他一眼:“他这种人你还要和他来往?粘上了你,可是甩都甩不掉。”嘴里这样说,他的手还是伸向了电话。
“我也不是要和他打什么交道,只是在一个队上厮混过那么长时间,来到烟台不去看他实在说不过去。”欧阳东这样说既是让朋友放宽心,也是在告诫自己,他也不想和一个差一点吃官司蹲班房的人有太多来往。
张晓的大概地址很快就打听到了,丁晓军在一张报纸的一角飞快地记下地址,然后扯下纸片交给欧阳东。他的婚礼刚刚结束,收尾的事情还多得让人发愁,就不陪欧阳东去了。不过,他还有件事要问问他。
“你和任伟怎么了?他又怎么和应巧走到一起了?”丁晓军一直就想问这个事,两个好朋友竟然不是一同过来的,在婚礼前后两人也象不认识不熟悉的人很少搭腔说话,而且以前对欧阳东情有独钟的应巧现在竟然和任伟出双入对,还大模大样地就在宾馆里睡在一起,这实在让他纳闷和狐疑。
“我和任伟没什么。”欧阳东含混地说道,至于应巧,她和谁谈恋爱处朋友和他欧阳东有什么关系?恋爱自由可是写在宪法上的事。
“你不会是因为应巧是事……和任伟生分的吧?”
丁晓军这话让欧阳东一乐,他都懒得去为这句话辩解点什么。他放下手里的茶杯,准备站起来告辞。
丁晓军大概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抱歉地笑笑,却又接着说道:“既然不是这事,那是不是因为你们和广西漓江的那场比赛?”
“你怎么知道的?”欧阳东惊讶地问道。
“这事现在还有谁不知道?”丁晓军反问道,“大家都吃的球门饭,谁都不是瞎子,还能看不出来你们那守门员是故意在让球吗?他要真会犯下那种业余水平的低级错误,还能在第一国门的位置上一呆就是八年?只怕早就被国家队一脚踹回老家了。”他眯缝起眼睛冷冷地一笑,停了停又说道,“任伟是不是也有份?”
欧阳东抿着嘴唇点点头。
“你事先不知情?”他立刻就知道这话问得太多余,重庆展望俱乐部里最渴望拿到联赛冠军的人,大概就是眼前这个曾经被几万人一起唾骂的人了,他怎么会放弃冠军奖杯哩?至少它能证明点什么,也多少能洗刷掉一些他遭受到的羞辱辱……
欧阳东痛苦地摇摇头。他要是知情,说什么也会制止住那些人疯狂的举动。
丁晓军沉默了许久,才慢慢地说道:“东子,有句话不知道该说不该说。”他把玩着手里燃烧掉大半截的香烟,又隔了好半晌,才缓缓地说,“你应该和任伟和解,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你都应该和他和解。于私而言,任伟这样做必定也不会是他全部的愿望,要是没有人在背后给他压力,他怎么会做下那么大的事呢?”他没把话说完,不过他相信欧阳东一定会理解他话里那层意犹未尽的内容——要是展望俱乐部里没人昧着良心收黑钱,凭任伟能翻多大的天?“……再说,你们都是展望的队长,眼下你们的这种冷漠关系很容易让球队产生混乱,而且说不定就会带来无法估量的后果。就算为了展望下赛季的成绩,你们也应该和解……你们总不会乐意把这种矛盾带到明年联赛里吧?”
欧阳东昂起脸来,叹了一口气。是啊,丁晓军说的对,假如他还想在展望踢球的话,假如他还希望继续带在重庆的话,他总得想个法子和任伟解开眼前这个扣。可是,问题是他现在不想呆在重庆展望了,所以和解与否便不再那么重要。
“你要离开重庆展望?”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丁晓军的眼睛立刻瞪得象铜铃一般大小,他使劲地摇摇头再闭闭眼,又重复了一遍,“你要离开重庆展望?转会?!”
“我还没最后拿定主意,想好好再想想。”欧阳东故意这样说道。不,他已经拿定主意要转会了,一个为了钱就能出卖冠军荣誉的球队根本没有继续呆下去的必要!只是在还没有找到明确的目标俱乐部之前,他不愿意在丁晓军面前把这事说死。
“那能不能来云南?”丁晓军急切地说道。“我去和我们俱乐部说,”他马上又不好意思地一笑,“其实也不用我去说,只要你放出话来,说要转会,估计你的电话立刻就会成为热线……哪家俱乐部还会不想要一个你这样的队员呢?”
欧阳东前脚出门,丁晓军后脚就给他的主教练打电话述说了这事。
“能得到他当然是好事,不过,”云南八星的主教练唆着牙花子说道,“就算重庆展望能放他走,他的转会费也是一个大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