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强打电话,就是为了告诉你那个甘肃队员腿上有伤?”方赞昊边走边问道。这怎么可能呢?他坐在现场都没瞧出那个五号腿上有毛病,叶强这个瘸子坐在电视机前就能瞧见?难道说同病相怜的典故也能用到这里?
“你以为是什么?!”袁仲智反问了一句。他站在甬道口,虚起眼睛使劲在人头攒动的看台上逡巡着。
看着袁仲智四处打量搜寻的模样,方赞昊疑惑地问道:“叶强就在这里?”
“是!”
“在哪里?”方赞昊也虚起眼睛四下寻觅着。
“不知道。没看见。”袁仲智放弃了寻找叶强的企图,而且他也不是真的想找叶强。他只是想找那个给叶强出主意递点子的人——有二十年没摸足球的叶强还没有那么毒的眼光!
老朱终于知道坐在身边这个年轻人是谁了。呀呀,原来是他啊,怪不得叶强和他那么熟悉哩,怪不得他对足球那么熟悉哩!他杂七杂八地说了好些恭维话,然后,出于对俱乐部前途的担心,同样也是出于对自己饭碗的担心,他不安地问道:“你觉得,呃,这个……这场比赛扳回来的可能性,能有多少?”他的神情就象一个小学生面对自己的老师一样认真。
让他那一箩筐不着边际的好话说得脸都有点红的欧阳东拧着眉头思索了一下。这种问题可教他怎么回答?他怎么知道比赛的结果会是什么样呢,可他又怎么好去拒绝回答老朱这虔诚的问题呢?他只好说了句好听话:“一半对一半吧,谁都有机会,就看谁能把握住机会了。”
这说了也等于没说的话立刻让老朱兴奋起来。
“怎么样才能把握机会呢?”
“……首先得创造机会。”
“机会该怎么样去创造?”老朱已经从搁在膝盖上的皮包里拿出了手机,看样子,他是准备打听好之后也马上给方赞昊或者袁仲智打电话。这和刚才那番关于甘肃白云队五号中后卫的议论一样,会很快地传进陶然教练组的耳朵里。
周围的人也都转过脸来。他们早就听到这三个人,不,应该说主要是那个年轻人,对比赛的内行评价,而且这三个看上去并不怎么出众的家伙似乎都有不小的来头——他们可都有手机哩,这好几千块的时髦玩意儿可不是谁说有就能有的,这就是某种身份的象征,而且,他们似乎都和陶然俱乐部扯得上联系,刚才那个中年人的电话打过去,就直接要什么“袁指导”接电话,陶然的主教练不就姓袁吗?人们不就是喊他“袁指导”吗?
老朱一句紧似一句的问题让欧阳东有点狼狈,周围球迷的关注也让他觉得不很自然。他把夹克衫的拉链稍微放下一些,稍微平静了一下才说道:“很难说怎么样去创造机会,我没看过甘肃白云的比赛,”他的确没看过甘肃白云的比赛,假如这是甲A球队的话,他会很快地说出这支球队的技战术特点以及部分球员的特点,可甲B的比赛他就没看过几场,更说不上了解。“不过每支队伍都有自己习惯性的打法,都会围绕一两个队员或者一两个队员组合制订相应的战术——这几乎可以涵盖所有的球队,只要能够确定这些核心队员,就能够发现对手的缺点,当然能不能利用这些缺点是另外一回事。”他努力地把平时自己积攒下的东西揉合到一起,以尽可能简单的语言表达出来,“比如眼前这场比赛吧,假如刚才甘肃白云进第二球之后比赛还有几分钟的话,那时候就是咱们陶然的机会——无论什么样的球队在二比零领先时都会有一阵指导思想的混乱,攻和守的矛盾在这个时候会很突出,表现出来就是场面上的混乱、三条线脱节、进攻和防守都不是很严谨……在鸣哨前陶然那次进攻就差点得手,原因就是对手还没确定接下来的基调是进攻还是防守,可惜剩下的时间太少了,不然这几分钟的慌乱说不定就能让陶然扳回一分……”
“那,现在哩?”
欧阳东抿嘴摇摇头,惋惜地说道:“有这么长时间的缓冲,估计甘肃白云已经确定下半时的战术了——开始几分钟猛攻一阵,然后就缩到后场密集防守,瞅机会打快速反击,直到比赛结束……”他不看好陶然。比分零比二,对手进的两个球还是客场进球,无论是队员单兵实力还是集体能力,陶然都差着对手一大截,说句实话,这场比赛胜负已定。但是他没把这句话说出来,那太教人伤心了。
这句话他虽然没说出口,可他那意犹未尽的半句话,已经把这层意思暴露得彻彻底底。
所有人的目光一起黯淡下去。他们虽然还不能确定欧阳东的身份,可他们至少能猜出他也是一位球员,知道他说的话很有分量。
“不过,”这两个字眼立刻让希望的火苗重新燃烧起来。
“不过,可以在比赛开始时强攻一番,虽然不一定会有什么效果,至少能震慑一下对手,让他们不敢那么嚣张。”假如是他和段晓峰来踢的话,他们俩点对点的配合至少能在甘肃白云身上戳一个大窟窿,至于想把这场比赛的结果改过来的话——那得一半实力再加一半运气,而且即便这样,也不敢保证结果会让人满意。足球毕竟是个集体项目啊!“就瞄着那个五号的位置做突破口!假如下半场甘肃白云没把他换下去的话……”
老朱立刻就拨通方赞昊的电话,鹦鹉学舌般地把欧阳东一番议论照搬过去。
“陶然俱乐部就该给这些队员允诺点什么!”一个球迷突然大声发着感慨。“光想马儿跑得快,又不给马儿吃草,世界上哪里有这样的好事啊!”
他的话立刻就引来旁人的反驳。
“你知道陶然没给队员许诺?我听说这场比赛只要打平,市政府的专项奖金就是八十万,陶然集团要出两百万,再加上那么多赞助商给的钱,每人至少也能有十万八万!”
这话立刻就得到大多数人的附和。他们都听说过这种事,而且莆阳市政府的奖励是白纸黑字刊登在报纸上的,别的钱不好说,这笔钱绝对不会少!
“假如陶然真能晋级甲A的话,每个队员至少有十四万。”叶强小声地告诉欧阳东。这可不是球迷中间胡乱哄传的小道消息,而是老朱刚才亲口告诉他的。“向冉他们这种绝对主力能拿到二十万以上……”
看着主席台下甬道里陆续走出来的球员,欧阳东似听非听地撇撇嘴。
他倒不是嫌钱少,而是……而是因为这实在没多少意思。
钱要是真能买来一个人希望得到的一切,那么陶然早就该升上甲A了,怎么还会在这里为了一张甲A的门票受这份折磨和煎熬?他能够肯定,就在刚才,就在莆阳陶然的更衣室里,方赞昊一定拍着一个塞满了人民币的皮包,用天使一样的声音告诉队员们,只要能平了这场比赛,只要莆阳陶然能攀上甲A,只要……那么,这皮包里的钱就是队员们的!
面对脑海里浮现出的这副画面,他不禁暗自冷笑一声。
物质上的刺激只能在双方实力相差不远时才能起作用,难道方总经理还不了解吗?眼下陶然和对手差着好几个台阶哩……
这场比赛陶然会赢?
也许会赢吧,足球是圆的,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就象重庆展望的冠军奖杯一样,明明已经揣在怀里了,可这只煮熟的鸭子转眼就扑腾着连毛都没剩一根的翅膀飞了……
陶然会赢吗?至少他没看出来,陶然怎么能够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