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小三子满脸疑问。
“呵呵呵,是这样,我们的,其他的军官,认为你不会来。我说你会,于是我们打了赌。”
“哈哈哈,是吗?赌注是啥呀?”小三子也是爽朗大笑。
“这个,呃,这个,就不便透露啦,抱歉。”山口又鞠了一躬。
小三子和山口面对面坐下来。大虎和王铁隔着拉门,坐在另一张桌上。
“来来来,我们先喝一杯,”山口提起酒盅。小三子很痛快地与他干了一杯。
“这回请小三君来,是想知道小三君对搬迁村子的事情是什么样的看法。”
“搬就搬呗,俺有啥看法。”
“小三君,不要这样,我们是男人,可以直接说出自己的看法。”
“没有,俺没有看法。”
“你这是不合作的态度!”山口语气严厉起来。
“呵呵,你要俺咋跟你合作?”小三子的眼睛里是调皮,或者说,就是挑衅。
“姚阎王的事情,我可以不追究,在《满蒙矿业法》下来之前,你们沙金的事情我也可以不管,但这次村子搬迁的事情我希望顺利。这已经是我做的最大让步。”
小三子笑了,“难得你还能跟俺商量商量,啥事儿都是,商量着来咋都行。对了,你们那个什么法是啥东西啊?它啥时候下来啊?”
山口笑了,“你们支那人好像只认钱,是吗?”
小三子脸红了。“你不想要钱吗?”
山口摇头,“对于我们民族,赢得别人的尊重比钱更重要;而你们的民族有一句话‘各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所以你们的民族不可能强大。”
小三子的脸更红了,“那个什么双十二事件,你也听说了?”他想起倪老先生说的西安事变。
山口的脸色一变,“小三君,我作为贴己(朋友)奉劝你,不要有任何痴心妄想!”
“哈哈哈,你急啥呀?要不俺说,你和俺不是一路人。”
山口好像愣在那里。
“行了,俺走了,村子搬家的事儿,不会有麻烦的。”
什么叫‘一言九鼎’?山口乃至那些日本军官这次是真的领教了。自从村庄搬迁通知下达以来,半个多月,没有一个人动。小三子离开一美酒屋的第二天,所有人都开始动了。
因为此次吉东地区村庄的顺利搬迁,山口还获得了其上级的特别奖励。这事儿小三子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书归正传。回到姚家沟,小三子又开始摇起了辘轳。直到,河水开江的时候。有了河水,小三子见到了金子。
开青(金矿开工仪式)那天,小三子他们杀了两头黑猪。为啥是黑猪啊?俺也不知道,只知道俺们那儿祭祀用的都是黑猪。祭祀仪式在丁二赖的主持下开始的。四爷和傻鹅也都从天眼子赶过来,和小三子他们一起在蓝天白云下跪拜了‘老把头’。丁二赖的嘹亮的声音,“老把头啊,开江啦,俺们来拜你啦,保佑俺们老少爷们发财啊,俺们给你磕头啦,”久久回荡在山谷里。整个姚家沟像过节一样热热闹闹的。每张脸上都洋溢着‘喜兴’的笑容。
第一天,小三子他们放了三盘溜。按照姚家沟的规矩,每年开青第一天只有大东家可以放溜,到第二天大东家‘报喜’后,大家才可以干自己的活儿。这一天,小三子没用自己的兄弟干活儿,用的都是姚阎王的人。这让他们感激涕零,因为这第一天开青的时候上溜干活儿可不只是一种荣誉。这么说吧,大家可能也听说过,沙金儿的人讲究特多,这里例举一二。比如说,姓氏,您要是姓黄,说破大天,沙金场上也不会有人用您,就因为‘黄了’在俺那地界等于失败了。其他犯忌讳的姓氏还有,崔、白,等等。还有,北方人平常离不开的大蒜,在沙金人那里是绝对不能被称为‘大蒜’,或者‘蒜’的,而是被称为‘议和菜’。其原因,就是‘蒜’和‘算’谐音,而‘算’等于‘算账’那是非常、非常犯忌讳的。您说,这现代人能理解吗?而这第一天上溜干活儿的人将影响整个姚家沟这一年的运气,您说,这能开玩笑吗?
每盘溜上五个人,两个上料的,一个上水的,还有两个甩毛砂的。不知您见过没有,沙金用的锹和咱家平常用的锹都是不一样的,金锹稍大一些,锹头是弯的。上料,甩毛砂都用锹,上水用水筲(shao,水桶),就是在水桶上加上一个像锹把一样的把手。上料的人把砂子用锹扣到溜子上端,上水的端起一桶水把砂子冲下去,甩毛砂的在溜子下端用锹清除被冲下来的砂子。这个过程说起来很简单,但是干起来是很累的,甚至很残酷的。这么说吧,您只要干一年,您的手就会变得像畸形一样粗大、伸不直。这是因为那些砂子粗细不一,加上潮湿,异常沉重,不易铲起来,另外,那双手也会经常被弄湿。再换个角度说,即使钢性再好的锹,也用不上一个月就会被磨得像个小铲子似的。其残酷性相信大家能了解一二了。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清溜’。就是把溜子上沾满砂子的帘子和麻袋片拿到大铁锅里清洗。清洗出来的帘子和麻袋片子重新铺到溜子上,留待明天继续;而铁锅里沉淀下来的‘重砂’,就是这一天的劳动果实。
接下来,摇钵子。小三子还特意问过,以前姚阎王他家是谁来摇钵子,丁二赖的说是他家老三。小三子还有些担心,丁二赖的告诉他,“没事儿,谁摇都行,俺看着跑不了。”
说到在哪儿摇钵子,丁二赖的说以前姚阎王都是拿到家里摇,根本不让别人看,另外,摇出来的砂子也是不能扔的,积攒下来重新过溜还能沙出金子,这个道理就好像‘鱼过千层网,网网都有鱼’是一样的。小三子决定,第一天就在外边摇,大伙儿一起看看热闹。
开始是王铁来摇,可摇了没一会儿,别人没说啥,大虎来了一句,“甩大了”。王铁抬头看了他一眼,“竟、竟、竟逼事儿,你~懂,你~来。”
“我来就我来,”大虎接过来,蹲在铁锅边上的小水坑上。
“你会吗?”大喇叭的话,他经常跟大虎开玩笑。
“操,养孩子俺不会,别的还有啥俺不会的?”
大虎居然有模有样地摇起来,好像和着某种旋律的节拍专注地抖动着手腕,有人用铲子一下一下从铁锅里铲起重砂给他填到钵子里。丁二赖的点头,“他干过。”这里咱啰嗦一下,有经验的把头摇钵子那是很好看的,钵子在水面上的摇动就像舞蹈一样,很美。
待到大虎开始一顿一顿掌击钵子,人们看到了金灿灿的金子。这里咱再啰嗦一会儿,只有达到八个色(音sai三声)以上的毛金(未经提炼的金子)才会看起来金灿灿的。所说的八个色,是指含金量80%,毛金能达到这个纯度的,也不多。就是解放后,俺那地界都有过纯度90%的毛金。
丁二赖的兴奋地向小三子道喜:“大当家的发财,发大财啊!”
小三子也很高兴,“一起发财,一起发财。”
咱再补上两句,沙金儿青上,可不能瞎说话,什么‘辛苦了’之类的话,那可是犯大忌的。而‘发财’是最喜兴的话,咋说都没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