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前日回到的家备好钱,昨天就往巡城来了。”谷柏道。
“因你信上与我说了今日来巡城,茶铺今日开业,我没来得及通知你,猜你会来这找我,所以地契我都带在身上的。”谷庭仪从怀里掏出厚厚一叠地契。
“父亲。”谷柏华眼睛红了,他原本想接父亲和母亲回去的,可是他听说寻香用一只金碗对抗薜御巡的事后,深思了好几天,父亲善良,早年与老寻的关系十分深厚,恐怕丢不下沛林夫妇,才决定了先把父亲手上的地买过来。
谷庭仪越来越看淡许多尘事,即使是对亲情有了新的理解。再浓的血缘关系,若是带着算计,便是天下最悲哀的情感。倒是不相关的人,彼此尊重、爱护的情谊显得更可贵。
他摆摆手,“今天茶铺开业,别在我面前掉猫儿水。我和你母亲都不爱这个。”
谷柏华抽了抽鼻子,心情复杂地拿出五万两银票,恭敬地递到父亲手上。谷庭仪当面打开来,清点一番,笑道,“你小子没违了老子的意思,还算有良心,是我和你娘的好儿子。”
这话惹得谷柏华更想哭了,他是利益当先的人,在这事上,也不是动物,亲生父母竟然不愿归家,要卖了产业跟一个养孙住在一起,这事很打击他这个嫡长子的脸面。
父亲辞官还乡以后,他从没见过父亲现在这样恬淡安闲的笑容,原来父亲总是保持着一幅官威和严肃。还有母亲,外祖父曾是四品的朝庭官员,她原来当家,从没这样亲历亲为做给客人泡茶的事,就是原来谷家的新店子开张,她也只是去巡视巡视,从不会操心太多,而此时她做着下人做的活,脸上挂着幸福,似比养尊处优过得更快乐。
父亲母亲在寻家不只快乐,就是精神和肤色看起来比原来都更好,甚至更显年轻。看来,他们在寻家是越活越健旺。
谷柏华应该为他们高兴,心里却难过得一塌糊涂,仿佛今天与父亲这笔交易成交后,大家便会变成陌路人一般。
虽是初冬,今天出着暖暖的太阳,并不显冷。谷柏华心里却不断地溢出冷嗖嗖的寒意,浑身冷得紧,赶忙喝几口滚热的茶。
寻家的茶制得好,清香、可口、耐品。
谷柏华复杂的情绪没有逃过谷庭仪的老眼,谷庭仪收捡好银票,笑道,“华儿,你不买点茶叶回去吗?”
谷柏华手脚凌乱地从衣袖里掏出钱袋,语无伦次地道,“买,买,买,我糊涂了,难得来次巡城,应该买点香儿制的茶回去。”
寻香感受到他的难过,心中不由跟着难过起来。
——原本大家是好好的一家人。
也许所有的错在文氏和汪氏,因为她们坏了心,弄得大家都坏了。若非她们,谷家不会散。所幸大伯还没跟文氏一样,认钱不认人,他还有良心,还在意祖父祖母的感受。
她这时想起,前世大伯就她嫁过来的这年丢的官,此时十月了——
心中一疼,摆手道,“大伯,这茶香儿送给你吃。你要吃得惯,往后每季我都给你送些茶。大伯,你在铺里等我会!”
海涛站在柜台里和君儿一起收钱卖茶。寻香叫上他,“你跟我回去一趟。”
谷庭仪知道寻香肯定是回家拿最好的茶去了,谷柏华满足了他的意愿,对这个儿子便没了抱怨。若不然,他不会同意寻香把最好的茶给谷柏华吃。
谷柏华很想跟寻香去寻庄看看沛林,可是他没有脸面去,这次回家,他让文氏再多备一万两银票要补给寻香,文氏一哭二闹三上吊,弄得他狼狈难堪。
他在外当职,家里的事都是文氏管着,一时间他从她手上拿不到多余的钱,只得带了这五万两来,所以没有脸去见沛林。
文氏肯拿五万两出来,还是因为浑水县也被御巡搜刮过了,怕在风头上闹出来,影响了威远侯府和他的前程。
莫氏桌前的客人走了,铺子里清冷下来。
四周没有了外人,谷柏华眼红红地惭愧道,“父亲,我说过弥补寻香的,可是这次我手上一时没这么多钱。”
谷庭仪轻叹一声,“你也不容易。你把家里的人事能管好,我和你娘便安心了。欠寻香的,我们来弥补。”
谷柏华心里抽泣几下,这次回家,他明白了为什么父亲母亲要离家了。谷园真不是原来的谷园了,当他见到恢弘大器的谷园给丑陋的四分五裂地隔开时,心疼得差点晕过去。对文氏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恨和厌恶。若不是已儿孙满堂,真想一张纸把她给休了。
谷家分裂,他有种失落感。父亲在家时,虽然年纪大了,和母亲什么事都不再管,谷园却是个闹嚷嚷的大家。虽然分家时,他这一房分的财产最多,可是没有父亲和母亲的谷园,便不再是原来兴旺的谷园,有种谷园倒了的荒凉感,被隔得四分五裂的,越来越象个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