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曾毅就抬头看了一眼这位叫做李辉的专家,话虽然听起来不怎么好听,但还是有些水平的,张文奇的老领导的这个毛病,曾毅也认为应该是喝酒喝出来的职业病。
一般来讲,地方官员每天最主要的工作,就是这些迎来送往的事情,上级部门来人了,你得全程陪同着,还得好吃好喝来招待,对上级尊重不尊重,全看喝酒痛快不痛快,在这种文化的影响下,几乎所有地方基层的干部都是“酒精”考验的好战士,很难有例外。
老领导的爱人就道:“李专家,你可真是大专家啊!我家老王这病就是喝酒喝出来的,那天他有个接待任务,喝完了酒让司机给送回来,结果刚一进楼道,整个人就倒下去了。”
李辉微微颔首,稍有自得之色,道:“你看看,他人有些胖,又这么不要命地喝酒,身体怎么可能不出问题呢!真是的,也太不把身体当回事了!”
众人都没有搭话,只是陪着个尴尬的笑脸,谁不知道喝酒伤身,可不喝没办法啊,不喝酒,你在官场上根本就寸步难行!
“我再看看别的……”李辉说了两句,又接着往下看检查报告,以及以前的病历记录。看着看着,李辉的神色就凝重了起来,问道:“患者这是第二次发作了?”
张文奇就道:“是,第一次发作,是在我们西江省做的治疗,在治疗期间又犯了一次,知道京城医院专家的水平高,我们就赶紧到这里来了。”
李辉合上病历。走到床前仔细观察了一下老领导的情况,又测试了一下老领导的神经反射,最后表情极不轻松,道:“情况就是这个情况,我也了解了,这样吧,咱们就定一下治疗的方案,你们谁是病人家属?”
张文奇道:“我是!”
李辉点点头。也不说别的,转身往病房外走,张文奇就跟了上去,大家随后也跟了出去,房间里只留了老领导的爱人继续喂饭。
曾毅心道这里到底是京城医院。各方面都是地方医院所比不上的,这个李辉虽然说话时带着京城人特有的傲慢强调,但水平还不错,而且没有在病人面前谈论病情,能够做到医生该有的基本操守。只是还能再提高,好的医生,一般也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绝不会因为自己神态表情的变化而影响病人的心理。
出了病房。往前走了几步,李辉站定脚步,道:“你是梁主任的关系,我也就实话实讲了,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张文奇的脸色顿时灰白了许多,眉心的肌肉来回颤了颤,道:“李主任请讲,我有心理准备。”
“你们来得晚了!”李辉直接开门见山。道:“如果第一次发病就立刻送过来的话,或许还有些办法能够恢复,但现在拖得时间太久了,理论上已经过了恢复期,加上又发作了一次,病人恢复的几率,其实已经不大了。”
张文奇闻言。整个人的脊骨都往下塌了一大截,两只大手微微颤抖,喉咙耸动了两下,张开口,但什么也没说出来。看样子是有些接受不了这个情况,
“但是也别灰心!”李辉又道,“我回头拟一个治疗方案出来,先观察观察治疗的效果,另外,如果病人不介意的话,也可以再请中医参与到治疗中来,中医在这方面还有些办法的。只是……”
“李……主任有什么话都可以讲……”张文奇哆哆嗦嗦地补上这句话。
“只是也别抱太大的期望,还是要认清现实、接受现实。而且好的中医专家现在是非常难请得到的,我们院里倒是有两位这方面的老权威,只是年龄大了,平时除了必要的特需门诊外,已经基本不到医院来了,就是院长,也未必能请得动。”李辉说到,意思是以自己的资格,还是请不动这两位中医方面的老权威。
张文奇就从兜里掏出烟,打开了递给李辉一支,但李辉没有接,张文奇就塞进自己嘴里,点着了狠狠吸了一口,沉寂地站在那里,心里有些拿不定主意。
此时那位梁主任道:“说句不中用的话,京城医院在这类老年疾病上的诊疗水平,是全国最高的,如果京城医院的专家拿不出办法来,就是换到别的医院,也肯定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这话确实是句大实话,可能也是好意,是告诉张文奇也别花费那么大的精力去找别的专家,病已至此,最好是接受现实,也省得病人被来回折腾。
张文奇就把烟头掐灭,扔到一旁的垃圾桶内,道:“李主任是专家,我信专家的,就按照你说的方案,咱们先看看治疗的效果再定!”
李辉就道:“那行,我把看床的医师叫过来,把这个治疗的方案向他交代一下!”
“有劳李主任了!”张文奇感激地说到。
李辉摆摆手,“这也就是看在梁主任的关系了!”
张文奇又急忙向梁主任道谢,很是说了一些感激的话,梁主任哼哼哈哈,今天这个事就算是解决了。
曾毅此时突然从兜里掏出电话,抱歉地做出一个自己有紧急电话的手势,然后捧着电话就进了一旁的楼梯间。
众人也没有当回事,在楼道里站了一会,就又返回病房,等着看床医师的到来。
曾毅进了楼梯间,就快速地下楼,穿过一个走廊之后,进了前面的门诊大楼,然后来到三楼,敲了敲一间办公室的大门。
“请进!”里面传来声音。
曾毅就推门走了进去,笑道:“顾老,您老今天能亲自过来,我很感激!”
里面正是曾毅以前见过的中央保健委专家顾益生,当时乔文德得了伤食症,两人有过切磋。顾益生诊断是对的,但不敢重用大黄,以至于病情拖得更严重了。
顾益生也是刚到,还是那副老派知识分子的打扮,深蓝色中山装,一个老旧的公文包,胸前的口袋里插着一管钢笔,他笑呵呵地把手里的公文包往桌上一放。道:“来来来,小曾,先坐,不用那么客气的。”
说着,顾益生想给曾毅找杯水。结果发现办公室里的饮水机里没水了,他平时很少过来,估计下面的人就给忘了换水,他只好笑着道:“你看,连杯招待你的水都没有,那咱们就先谈病情吧!”
曾毅就道:“刚才我去病房看了看,情况还是比较严重的,应该是因为平时饮酒无度、恣食肥甘造成的。而且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内就发作了两次,恢复有些困难。”
顾益生点着一支烟,道:“这种情况在干部的身上不少见,我尽量试试吧。”
“有顾老亲自出手,恢复的可能性非常大,我这里替患者谢谢顾老了!”曾毅说到。
顾益生摆摆手,笑道:“其实你来出手,效果未必比我差!”
曾毅笑着摇头。道:“在经验这一方面,我肯定是比不上顾老的!”
顾益生呵呵笑了笑,道:“你在党校学习,不方便出手,我可以代劳,但我们事先可要说好了,这次就算是个案例交流。”
“能跟着顾老学习。晚辈可是求之不得呢!”曾毅笑到。
顾益生弹了弹烟灰,心道曾毅说话很有意思,自己说是交流,但这小子就说是跟着学习,态度非常谦虚。顾益生又吸了两口。解了解乏,就把烟掐灭,道:“也就是你开口了,不然我真是很难抽出身来的!行了,咱们就去病房看看患者的情况吧。”
“顾老,还有一件事!”曾毅拦住顾益生,解释道:“我那位同学,他还托别的同学,联系到了咱们医院里的一位西医专家,这回已经在病房了。”
顾益生稍微一滞,道:“看来你的这位同学,是在病急乱投医啊!”
曾毅就笑着解释道:“他这个人挺重情义的,这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走投无路,只好到处求人托关系了。”
顾益生点头,表示理解,然后道:“行,我心里有数了!我这就出去散散步,说不定这一散步,就走到病房去了呢。呵呵……”
曾毅就道:“1号楼,732号病房!”
顾益生呵呵笑了两声,背起手,也没拿自己的公事包,就挺腰踱步,朝外面走了去。
曾毅则继续留在顾益生的房间里,他得等会再过去。昨天张文奇开口之后,曾毅就想到了顾益生,顾益生是京城医院的中医权威,一直负责中央老首长的保健,在这类老年疾病的治疗方案,经验比曾毅还要丰富,所以曾毅就联系了顾益生。
顾益生倒是很痛快答应了,两人自从上次结识之后,就一直保持有联系,期间顾益生碰到几个病案,开了方子后效果不怎么理想,还特地与曾毅讨论过,经过修改的方子,效果出乎意料地好。尤其是过年前,顾益生自己也病了,俗话讲,医者不自医,顾益生自己亲自开了两个方子,却始终不见好,最后不得不让曾毅代为开个方子,谁知两剂便好。
因为这个,顾益生对曾毅格外看重,毕竟曾毅平时没少帮顾益生的帮,所以他听了曾毅的说法后,就答应过来看看。
病房里,李辉已经拟定了一系列的治疗方案,正在对看床大夫做一些嘱咐,道:“先按照这个方案来走,有什么情况,记得及时通知我,我的联系方式你有吧?”
看床大夫连连点头,道:“有!如果有情况,我第一时间让李主任知道!”
“好……”李辉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可交代的了,就道:“那就这样……”
门口此时传来两声咳嗽,有苍老的声音,道:“这里挺热闹!”
李辉听着声音有些耳熟,回头一看,当时眼神就亮了,然后脸上堆满了笑,几个大步迎上去,腰就低了几分,恭敬地说道:“哎呀。顾老啊,您老怎么到这里来了。”
顾益生呵呵笑着,道:“没什么事,在医院里随便走走,活动活动腿脚。这里人这么多,是碰到什么难事了?”
“你看看,把您老都给惊动了,真是让我惶恐啊。其实也没什么难……”李辉就道。
“那就一起看看嘛!”顾益生没等李辉说完,就把话给转了过去。
李辉当时就愣住了,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啊,顾老竟然主动提出和自己一起会诊,噢。不能说是会诊,自己可没和顾老一起会诊的资格,这是要提携自己啊!
“怎么,我不方便插手?”顾益生笑容一敛,立时说到。
李辉一个激灵,我的姥姥啊,我就是借十个胆子,也不敢阻拦您老人家啊。当下就急忙往旁边一让,弯腰伸出手,道:“顾老,您请,您能亲自指点,那是我的荣幸和运气,我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呢!”
顾老微微一哼。背着手就朝病房走去。
李辉抢先两步,赶紧把众人都给拨到一边去,道:“大家都让一让,请顾老上前!”
众人哪敢怠慢,一看李辉那架势,就知道这是来大人物了,再看顾益生的气度。这哪是什么凡人啊,大家都是混体制的,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当时就鸡飞狗跳,赶紧把病床前的空位让了出来。只恨不得把自己挂到墙上去,免得冲撞了这位顾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