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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五四章 秉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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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因为突发狂症而暂时免朝,而后又因为张四维被罢免,马自强称病,皇太后下懿旨廷推阁臣,这一系列的变故让整个京城上下,朝野内外,全都陷入了难以名状的狂潮中。在这一片纷乱之下,张四维的弟弟张四教离京,当然没人关注,更没有人注意到一个悄悄去给张四教“送行”的汪府仆妇刘英。

刘英没有真的去狠狠甩张四教这个负心人一巴掌,甚至没有现身去气一气仇人,只是远远看着那人失落地离京,但她却知道,自己的实际行动在张家人脸上不知道甩了多少巴掌。

相形之下,都察院广东道掌道御史汪孚林以身体缘故提出回乡养病,这种逆潮流的诡异举动反而更加让人注意。

可谁能说汪孚林什么?他弹劾过冯保,弹劾过张四维,弹劾过刘守有,除却第一个冯保之外,其余两个都被干掉了。而且,汪孚林在廷议的时候也顺着光懋的陈情,提出了符合主流士林标准价值的意见,这甚至要早过大部分的阁老尚书,科道言官,如今他要养病辞官,可以解释成心灰意冷,也可以解释成功成身退。

李太后眼下正忙于应付文官大臣们对潞王监国的反对,甚至宫里司礼监的太监们也和她并非一条心,其中最典型的,就是老泪纵横哭诉朱翊钧也是她儿子的张宏。但最让她惊怒的,还是潞王朱翊镠的态度。对于要代替皇兄临朝监国,朱翊镠简直是避若蛇蝎,把头摇成拨浪鼓不说,还提出了一个让她差点气死的提案。

朱翊镠竟然说,皇兄既然只是病,又不是其他大问题,不若多多让妃嫔宫女侍奉在侧,生个一男半女,那么后嗣也就有了,至于他,日后是要就藩的,担当监国很不合适。

因此,正致力于和一个熊孩子之外的另一个熊孩子作斗争的李太后,如今可谓是焦头烂额,哪里顾得上一个小小的汪孚林,哪怕这个汪孚林是张居正的心腹,也很有可能是朱翊钧招纳过的人,她也无暇关注。因为陈太后也已表达出给朱翊钧一个机会的意思。她不得不防着有外臣和这位嫡母皇太后接触。

李太后如此,张居正依旧在养病,却派出长子张敬修和三子张懋修去探望了“养病”的汪孚林。其余如左都御史陈炌、户部尚书张学颜、吏部侍郎王篆亲自登门慰问,其余的大臣或多或少送礼表示了一下关切。至于都察院很多从来对汪孚林不假辞色的御史们,此番也破天荒对汪孚林态度亲近了起来,竟是轮班探视。

这其中,蔡光安和秦玉明没来——两人一早就得到了汪孚林的吩咐,有心不在这一时,既然在除却习惯阴谋论的某些大佬之外,更大群体的士林众人认为,他们从来就不是一路的,不过是因为共同的目标才殊途同归弹劾张四维,他们还是继续维持清流刺头的形象,不必登门了。

而王继光和赵鹏程,王学曾和顾云程,甚至受汪孚林推荐为四川道掌道御史的赵明贤,这些人一个不落一一登门,对汪孚林的病倒表示深切的慰问——甭管在他们看来,汪孚林这病有多不靠谱。

人家首辅大人当初病倒的时候,那至少还是在直房中晕过去,复出之后被凳杌抬去乾清宫的时候,是个人都能看见那苍白的脸色,瘦削的体形,哪里像你这样脸色虽说稍有青白,好像只有点发热,可却声称病到要回乡休养?

这些纯粹到此一游的探望者们,自然比不得李尧卿和黄龙朱擢等人目的纯粹。几个人是联袂一起来的,直接把汪孚林给堵在了房里,就连小北也被程乃轩给哄了出去。昔日李师爷到底和汪孚林程乃轩交情时间长些,所以本该打头的他犹豫了片刻,朱擢却忍不住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捣什么鬼?”

还不等汪孚林回答,外间就传来了严妈妈的声音:“公***里张临安张公公来了。”

听到张临安三个字,汪孚林忍不住先是愣了一愣,随即才有些汗颜地想到,临安二字别号,还是他送给张宁的。等到他回复了一声请进,张宁人还没进来,声音却已经到了。

“汪孚林,你小子捣什么鬼?”

这一次,李尧卿和早就在这里的程乃轩不觉莞尔,黄龙则是干脆大笑道:“老朱,还说你们两个不是冤家?说的话都一模一样,要是不知道,还以为你们是商量好来的!”

朱擢顿时满脸的没好气,而正进门的张宁听到这话,再看到朱擢这番表情,他那面色也顿时微妙极了。总算他还知道自己的年纪比在场每一个人都大,而若是论及内外官的品级换算,他也比任何一个人都要高,总不能像这些小混蛋一样肆无忌惮。

因此,在微微尴尬之后,他就干脆当成没听见刚刚的揶揄,清了清嗓子道:“冯公公从昏迷中醒过来,在听到你请求回乡养病的消息之后,长长舒了一口气说果然如此,然后又昏过去了。幸好是我说的,那时候连张大受都不在,你可别告诉我,你弹劾他之前,和他打过招呼!”

张宁原本不过是信口这么一说。可是,让他悚然的是,汪孚林竟然呵呵一笑。面对那诡异的表情,他不由得脱口而出道:“不会吧,你真的还和他商量过?小混蛋,早知道我就不担心你了,敢情你是故意引张四维上钩,为了不让冯公公担心你借此势大,还直接借养病回乡……问题是你知不知道,冯公公已经快死了?”

“当然不知道……而且你说的这事儿,应该没几个人知道吧?哪怕冯公公重伤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汪孚林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其他人,笑容可掬地说,“张公公既然起了个头,还请不要卖关子,能不能详细解说一下?”

张宁既然选择说了,就没打算藏着掖着,当下找了张椅子一屁股坐下,这才开口说道:“皇上带人冲慈宁宫的那天晚上,冯公公为了表现赤胆忠心……这话也不大确切,应该说,是局势实在是太危急,冯公公就亲自上前督阵,结果脑袋上挨了一板凳,脖子上挨了一剪子。额头上的外伤和之前的加在一起,那就变成了伤上加伤,但脖子上一剪子却非同小可,他失血太多了。”

见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汪孚林在内无不面色凝重,张宁这才开口说道:“所以张容斋张公公才会去代慈圣老娘娘旁听前次文华殿廷议,他是下一任司礼监掌印,这是没跑的了,冯公公想举荐我一个秉笔当当,我却拒绝了,为此倒是在张容斋面前捡了个好印象,他竟是让我推荐个秉笔。我今天来,是想问问,你们有什么司礼监秉笔的好人选?”

见所有目光齐刷刷地汇聚在汪孚林身上,张宁就恍然大悟笑了起来:“也是,除却你这奸猾的小子,别人也没那机会和宫里的中官勾勾搭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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