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他最信得过的长随高沃跪在地上:“东主,如若不想从贼,亦可随我等一同突破!”
高知县口口声声讲气节,但是他们这些同僚、杂役、家眷、乡党都不想跟着高梁材一同玉石俱焚,倒是打着突围去临海府城的主意。
只是刑名师爷却是出口反对:“东主,这万万不可,若突围了去了府城,必然沦落为南冠囚,东主,不如从了义师便是!想必柳绝户正是初起之时,东主从龙必得大用。”
他已经不说“从贼”,只是刚一开口,高梁材勃然大怒,却是从一名亲兵夺过一把单刀,就要挥刀砍向自己平时最信得过的刑名师爷:“胡说,胡说!本县虽无功名,捐班出身,但是深沐皇恩,世代受大清两百隆恩,岂能从贼!岂能从贼!”
只是他刚刚夺过单刀,已经被一群长随、家眷拉住了,陆平连声说道:“老县尊何必如此固执,纵然自己想保全名节,但是几位公子、千金何其辜也,不若我让我家检点放开一条生路,老县尊……”
“放开!放开!”高梁材又是勃然大怒:“本县是知道廉耻的,陆平你再胡说八道,本县立即将你格毙!”
正说着,外面已经有人通报:“红贼龙枪营已经围住了县衙!”
“围得好,想必百年之后,我高梁材英名长存!”高梁材已经下了殉节之念:“都给我放开手!”
他的长随、家眷这才松开了手,高梁材手握单刀,对准前门,随时准备与出现的虹军决一死战:“本县……”
他却是找不到什么词,只是后头有人又报来了讯息:“大事不好,县尊,陈镇台已经率众从西城突围而出?”
“他没率亲兵收复被红寇收复的城门?”高梁材却是笑道:“武将多是负心人,国难之际还得靠我等文臣,今日我高梁材与黄岩共存亡。”
“镇台他直接带了亲兵出了北城,哪都没去!”
“陈镇台负我,我不负大清!”高梁材当即拿起单刀,往脖子上一划,身边的家眷、长随反应不及,却听得他大声叫道:“我不负大清,不负皇恩,不负……”
下一刻大家都看到高知县只是脖子上划破了一层皮而已,单刀多了一滴血丝,高梁材却是把单刀扔在一边,直接坐在地上大哭起来,旁人都左望右望,都不知道高梁材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老县尊!”陆平现在也坐了下去:“此时投诚我家检点,正是从龙之臣,范阳徐公旧事……”
高梁材却是把顶戴往地上一扔,不理陆平的劝降,又哭了一会,最后说道:“求生容易求死难,今日方知水太凉……”
水太凉,在场众人都觉得一头雾水,就连陆平都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高梁材却是直接把朝服都脱下来:“难道我高梁材要学钱谦益,连一个贰臣传正编都上不了……”
水太凉正是钱谦益的掌故,乾隆时编明史,钱谦益原本位列贰臣传甲编,可是乾隆御笔把他踢到乙编去,因此高梁材一开口,陆平就明白过来,赶紧给大家打了一个眼色,接着就过去牵起了高梁材的手:“老县尊,弃暗投明,此是大喜之事!这就随我去见柳检点,想必我家检点必定言听计从,胜过国初范文程……”
他不说范文程也罢,高梁材一听当即神情一滞,当即去找自己刚刚扔下的单刀:“刀在哪里?刀在哪里?”
只是他的家人早已经把高梁材丢下的单刀藏好了,高沃更是精明:“东主见检点找刀子干什么?此去一步登步,必得大用,以东方才学,何不替检点好好筹划如何收取全台,到时候必有封侯拜相之侯!”
“刀子在哪里?刀子在哪里!把刀子给我找来!”高梁材又哭了一阵,却是把广勇手中的刀枪都视若不见:“我本有心以死殉城,与黄岩城共存亡,实在是你们这些同僚、下属、乡党贪生怕死,却把我拖累了,我本有心,奈何你们……你们!”
他已经哭出声来,对面陆平却是说道:“老县尊大义凛然,我等都看在眼里,只是现今还是先去看了检点为好,若是检点等得太久了,难免会生出什么波折!”
高梁材十分无奈地站起身来,却是把朝服脱去:“好!为了保全全城百姓,我勉为其难,随你去见柳畅柳检点,见检点的时候该注意些什么?”
只是说完这句话之后,高梁材又沉吟了一回:“求生容易求死难,如今方知水太凉!”
ps:第二更送到,求一张月票,前一章应为张承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