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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二回:酒色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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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丽君闻言沉思片刻,冷冷道:“金庄主的意思是说,只要在你们围剿万岁门时带着这些帮派去露个面,让他们担上与朝廷合作,剿灭江湖门派的罪名,从此不容于江湖,这些门派自然也就名存实亡。是也不是?”

金多金听罢却哈哈大笑:“公主怎能这样说呢,朝廷可全是一番好意呢。要知道这些武林门派犯上做乱,搅扰朝廷纲纪,若不惩处,朝廷威严不存。但他们毕竟也是我大明的子民,朝廷有好生之德,也要给他们一个改过的机会。此次若是他们能随公主立功折罪,捣灭首恶,朝廷才好将门派入籍,刀枪回库,万民归田呐。当然,如果公主发现他们之中有人有治国之材,可以随公主前去治理交阯,给他们一个入朝效力的机会,洗净江湖身,宝剑报王侯,那更是两全其美,善莫大焉。”

金多金说得虽然冠冕堂皇,但孟丽君却听出他话外之意仍是要分化江湖门派,用心之险毒无以复加。不过金多金话中暗示自己可以招揽这些武林门派豪客却着实令孟丽君暗暗心动。若是果真如金多金所说,东厂果真通过此次围剿万岁门让这数十个门派无法立足于江湖的话……不对,以朝廷和东厂的实力,要剿平这数十个门派,不过举手之劳,捉拿各派帮主之时便可以轻松做到,无需如此大费周张。东厂的胃口绝不会只是如此,那么说,东厂想要的,只怕是整个江湖的覆灭。

孟丽君细细推想前因后果,越想越觉得合理,东厂竟然是想要将整个江湖,整个侠之道尽数拔除。想到东厂用意如此之狠,她不由得浑身上下泛起一丝寒意。只是转念一想,孟丽君又随即坦然,自己原本就是皇室贵胄,此刻暂且寄身江湖,那是逼不得已。他日若是成功复国,这段江湖经历也要先想法子洗净才是。况且,这些江湖豪客一个个不遵王道教化,刑戒律法,只知道快意江湖,招惹事端,对自己统治后蜀,实在是一个祸患,能在此时除去,也算为自己去了一个后患。而且此去接管交阯,也不知当地情形如何,东厂言明只派五百军兵护驾,纵使不是为了约束监视自己,这区区五百军卒也济不得事,倘若江湖门派尽数覆灭,这些豪客无容身之地,便可以将他们纳入麾下,对于将来管治交阯,当有莫大好处。

种种利弊在孟丽君的脑中往复交错,纵横盘旋,片刻之间,已然拿定了主意。她心中虽然计议已定,望着一脸谄媚笑意的金多金,脸上却仍是冰山一般不带丝毫表情,淡淡说道:“贵上的条件确实令我族难以拒却,但此事关系重大,容我商议一下,明日给你家主人答复。况且这些武林群豪门派各异,非我下属。现下他们为了救各自掌门,不得不共聚于此。要他们去与万岁门为敌,也不知他们肯不肯。”

孟丽君话音刚落,原本一脸笑意的金多金却顿时将整张脸拉得如同苦瓜一般,连连摇头道:“公主您何必过谦呢,这些个草莽豪杰,虽然个个自负得紧,但公主想要吩咐他们,那还不是如臂使指的事?就只看公主您肯不肯了,嘿嘿嘿嘿。公主说要商量一下,明日答复这事呢,恕小可不敢代我家主人答允。说起来此事着实干系不小,公主您想要慎重考虑也是人之常情。可是真的不行啊,我家主人说了,是敌是友,一言而决。若是公主看不上我们东厂,不愿跟我们联手,那便只好兵戎相见,今天日落之时,便要百炮齐发,将整座铁胆庄夷为平地。”

孟丽君一听,脸色更沉,声音寒冷如冰,森然道:“你这是在威胁本公主?”

金多金见到孟丽君动怒,当即又换上了一脸谄媚:“岂敢岂敢,区区小可怎么敢威胁公主。小可只是据实禀告。我家主人说今次机会难得,已然将十门神武大将军炮布在庄子四周,若是公主愿意合作,这大炮便是帮公主复国之礼。否则,便将整个铁胆庄化为飞灰。”他口中说得谦逊,但话中的威胁之意却是显露无遗。不过若是金多金所言不虚,东厂当真查知了铁胆庄中的群雄聚会,在这短短时间内调派人手布置了这许多大将军炮在庄子周围。又订下了这连环计,既利用自己的力量,更一举绝了诸多门派的江湖路,狠辣巧妙之处,莫说只是威胁自己,便是当真将整个铁胆庄一举铲灭,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这一次金多金和铁十四两人前来,是先礼后兵。这城下之盟,不怕自己不签。

想到东厂处处占尽上风,自己简直是任人摆布,孟丽君心中顿感一阵不忿,但随即又涌上一阵气馁,东厂能人众多,财雄势大,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算中。若是他一意与自己为难,自己想要复国,只怕是难比登天了。更何况若是当真要举旗复国,对手何止东厂。大明皇朝,诸多百姓,只怕都是自己的阻滞。就是现下正在厅中议事的诸派豪雄,虽说有许多为自己倾倒,愿意为己效力,但当真要他们叛乱谋国,不知有几人能肯。

心念及此,孟丽君心中突然生出一丝哀叹:若不是自己身为女儿之身,或许不会如此步步艰难。现下自己舍却女儿家的情愫福荫,甚至不惜以色动人,一门心思铺在复国大业之上,却至今毫无进展,徒然误了青春昭华。更苦的是纵使遇到佳侣良人,也只能以大业为重,将私情尽数掷诸脑后。

想到这里,孟丽君咬一咬牙,终于下定决心,无论金多金所说是真是假,总是一次复国良机,不如博上一次,若是赌输了,便以死谢罪祖先。这千斤的重担,自己是当真再也挑不起了。

虽然心中已经做了决定,孟丽君脸上却仍是宛若冰山,冷冷地向着金多金道:“金庄主你多虑了。我后蜀已是失过一次天下的人,又何惧再失去一个小小的铁胆庄?孟氏自高祖孟知祥建国至今,垂五百余载,饱历艰险,生死荣辱都早不放在心上。只要孟氏还有一脉于世,后蜀复国之火不息,便终有燎原之日。眼前纵使当真铁炮围庄,也不见得是过不去的难关。况且两位难免也要留在铁胆庄之中为庄子陪葬。金庄主放着大好的钱庄老板不做,定要为朝廷公差鞠躬尽瘁,粉身碎骨,当真是国之能臣,朝中栋梁。”

这一番话连消带打,说得铿锵有力,巾帼不让须眉,顿时将谈判局面扳回一二,把金多金听得心中倒吸一口冷气。他原以为百花公主孟丽君一届女流,能有多大的本事?总不过是袭祖荫,靠美色,才能驾驭群雄。可这时一听孟丽君言辞犀利,远见卓识,武功也颇为了得。尤其是方才这一番话,在己方筹谋布置妥当之下还能找到机会反过来威胁自己,当真了得。

金多金虽然在东厂做事,但毕竟是百万钱庄的庄主,平日里养尊处优,要他陪上性命,岂能心甘情愿。孟丽君这番话若是用来威胁铁十四,只怕毫无用处,可此时向着金多金说出,却正是对症下药。金多金心中将小算盘快速拨打一番,顿时软了下来:“公主这话说的,小可此来,全是朝廷的一番好意,也是小可的一点心意。见公主复国之路多艰,才有我家主人的这个主意。这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公主可别误会了小可的意思啊。”

孟丽君一听金多金口气变软,便知自己的那一番话起了作用,当即又沉声道:“若是此事当真两全其美,与我孟氏复国大业有助,我自然愿意。但你们东厂若是想要欺我后蜀无人,孟氏已衰,胁迫驱使我们去做他人之刀。哼,我孟氏宁为玉碎。”

金多金被孟丽君说得脸上冷汗直冒,一张胖胖的脸上堆满笑意,连声应和道:“这个小可自然知道。”说着将大拇指一挑,“孟氏英雄了得,代代都是当世豪雄。不过小可今日向公主建言的这个主意,当真是为了公主复国着想。此事合则两利,分则两害。东厂与后蜀又无仇怨,何必为了一些江湖人闹成这个局面呢?”

孟丽君冷冷地扫了金多金一眼,又张口问道:“请问金庄主,你今日前来,能代表尊上吗?”

金多金一听孟丽君的语气有所缓和,心中安定许多,连忙一迭声地应道:“自然是代表我家主人而来。我家主人说了,只要公主能够助我们平定万岁门,肃清江湖叛乱,必定请旨将公主封至交阯为王,助公主建国。”

孟丽君轻轻摇了摇头:“本公主也知你们东厂权势通天,但曹公公毕竟还没当上皇帝,我孟氏图谋复国又是大罪,若是到时你们请旨不下,我岂不是空忙一场?”

金多金一听,哈哈大笑,伸手从怀着取出一个卷轴,轻轻展开:“公主果然心思缜密,我家主人早料到公主有此疑虑,都让小可准备好了,公主你看这是什么?”

孟丽君身旁的侍女一见金多金有所动作,连忙身形闪动,护在孟丽君身前,手中四柄长剑精光闪烁,结成一个剑阵,隐隐封住金多金可能攻来的方位。而一旁的巨灵神官铁远山更是大步上前,如同一堵赤铜墙壁般挡在前面,将孟丽君护得严严实实。

金多金见状又是一阵大笑:“后蜀孟氏果然了得,属下个个忠勇,小可佩服。不过几位请少安毋躁,在下绝无恶意,只是想请百花公主看看我东厂的诚意。”说着双手持着卷轴高高举起,向着铁远山等人示意自己手中再无其他物品兵器,同时口中高声朗诵道:“奉天承运,后蜀孟氏接旨。”念到这里,停顿下来,眼望着孟丽君等人,似乎在等着对方跪下接旨。

铁远山等人虽然见到金多金手中卷轴露出黄色丝绢,却万没想到竟然是圣旨,一时之间怔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孟丽君一时之间也分不清金多金说的是真是假,犹豫着站在原地没有挪动脚步,只是挥手让铁远山和四名侍女让开了身形。

金多金见到孟丽君众人没有跪下接旨的打算,也不奇怪,笑嘻嘻地向着孟丽君说道:“公主此刻尚未熟习我大明礼法,不知者不罪。不过以后公主封了交阯王,可再不能如此了哦。”说着又继续念起手中高捧的圣旨,“后蜀遗孤孟氏,仰慕我大明盛世,诚心投效,且剿平乱党有功,特赦其谋复之罪,封为交阯王,代镇交阯。赐印信一枚,王袍一领,黄金百两。此去交阯,务需好生经营,善待黎民,永朝大明。钦此。”念罢嘻嘻一笑,“公主这下该放心了吧,还不赶快领旨谢恩?”

铁远山闻言扭头看一眼孟丽君,大步上前:“俺替俺家公主接旨。”说着便要伸手去接金多金手中的黄绢卷轴。

金多金一见,顿时脸色一沉:“放肆,你当这是什么寻常事物?这是圣旨,颁给孟家的圣旨。你当自己是什么人,胆敢胡乱接旨?”

铁远山怎是示弱之人,大手不停,照样向着金多金手中的圣旨抓去,口中叫道:“你说是圣旨,俺又没见过,要是你想毒害俺家公主咋办。俺替公主接了,真是圣旨再给公主。”

铁远山口中说话,手上一丝未停,一张大手仿佛一把大葵扇般向着金多金迎头抓下。金多金见铁远山身形虽大,动作却甚是快捷,而且这一掌抓下,隐隐伏着三个后着,将自己的退路都尽数封住,避无可避。

金多金也不是泛泛之辈,当下身形往下微微一沉,运气酒色财气功,左手一招挥杯换盏,将卷轴一收。右手同时使一招钱财压人,砸向铁远山的手掌。

铁远山双手所佩戴的赤铜手铠都在方才与铁十四的争斗之中被打散打落,手骨也被打伤,但其勇悍却丝毫不减,他见金多金挥掌打来,当即手掌加力,迎了上去。

两人双掌一碰,却出奇地没有发出半点生息。铁远山只觉得自己的掌力犹如泥牛入海般消失得无影无踪,顿时心头一惊。寻常对掌,都是双方内力互撞,如同比拼气力般,内力强者胜出。也有人先示之以虚,趁着对方攻到一半时再送出内力,出奇制胜。便是从未学过武术的人,也会有自然的阻滞,决不会送得如此轻松,更不会让自己的送出得内力消失得无影无踪。铁远山心中虽然纳闷,但他生性执拗,越挫越勇,手中一点不停,越加催动内力攻了过去。

铁远山只是纳闷,金多金那边却是暗暗叫苦。他方才招架铁远山出招之时,便使上了酒色财气功之中的独门心法金盆聚宝,消纳铁远山的内力,可哪知铁远山内力源源不断,充沛之至,况且他要使用这金盆聚宝消纳对方的内力,虽说有四两拨千斤的妙处,但毕竟自己也要消耗内力来引导承载,等于是与对手互耗内力的招式。按照往常金多金与人对敌的经验,对方一旦发觉自己内力不断消失,都会立即收劲撤开,他便可以在这时趁隙出手,往往能够大占便宜。

可偏偏他这次遇到的对手是铁远山,执拗倔强至极,不断将内力一波波地催逼过来,生生变成了双方比拼内力的局面。金多金心中叫苦不迭,却又不敢送劲,生怕内力一收,被对方长驱直入,那便要身受重伤。正在焦急间,金多金猛然看到正站在一旁到铁十四,这一下他可是如获至宝,连忙出声向铁十四求助道:“铁兄,二虎相争,必有一伤,你还不出手吗?”

他正拼命应付铁远山源源攻至的强横内力,这一开口求援,顿时有些抵挡不住,只说了这么几个字便即住口,连忙加催几次内力,这才重新稳住局面。

金多金勉力撑住铁远山的攻势,便等着铁十四出手相助,可左等不来,右等没动静,连忙又扭头向铁十四看去。这一看,几乎把金多金等肺都要气炸了。原来铁十四正抱着手臂,面带冷笑,若无其事地看着自己,仿佛没听见一般。

金多金心中恚怒,却不敢在此时开罪铁十四,又分不出精力说话,只好向着铁十四连使眼色,示意他出手相助。

铁十四见金多金脸上热汗直冒,不断向自己使着眼色,当下嘿嘿一笑:“金庄主看我这奴才作甚,不怕跌了你堂堂百万钱庄庄主的身份吗?素闻金庄主酒色财气功天下一绝,在下还等着一开眼界呢。”他口中说着要开眼界,身子却转了过去,背向金多金,竟然连看也不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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