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真的回不来了呢？

……

李曌从没见过她这幅样子，像是受到了什么极大的打击——可是沈如玉，明明是孤身一人困于千军万马之间，也从不会失态的。

他想要动上一动，可恨的是，如今他的身体已然不归他指挥。

实际上，他今天早上一睁眼，便发现自己已经无法让自己的身体移动分毫了，原本他以为是有人谋害，可很快，他“自己”就坐了起来，发出了声音。

不是有人谋害他，让他瘫痪中毒了，然而事实更为可怕——有人抢走了他的身体！

更让他愤怒惊愕的是，他身边的人居然没有人看出这一点，冯言没有看出来，那些几乎天天伺候在他身边的人也毫无反应，就连如玉……

当他看见如玉笑着走进来，轻声唤“他”阿瞾的时候，李曌简直都要绝望了，然而没想到很快，她便变了脸色，认出了对方并不是他。

他第一次见到沈如玉的神色变得那么冷漠和严峻，不复平时的温和淡然。

而事实上，李曌从没想过，原来他在如玉心中这么重要。

他原本觉得，或许就算他出了什么不忍说之事，如玉说不定也只会为他叹息一声，然后便又是温文尔雅的模样了。

但之后的事情，却出乎了李曌的想象。

这个人，居然也自称为“朕”，居然说，他也是李曌！

王子直和崔文珺入宫对奏，全部的话语，李曌自然都听得一清二楚，他无法想象什么叫做穿越，对于自己身边居然有人来自千年之后这件事情，感到又惊诧又莫名——但如玉却显得如此平静，仿佛一切都尽在她的掌握之中。

这突然又让李曌觉得，她或许在意的并不是他的安危，而只是心怀社稷罢了。

她在意的是皇帝之位突然有了动荡，或许会引发天下大乱，至于李曌本人如何……也许她根本不放在心上。

李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悲观消极，但每次对上沈如玉的时候，他总是对自己的分量没有半点信心。

可是随着沈如玉慢慢的将她和他的相处之事点滴道来，他又觉得好像并非如此……她心里，似乎并不是没有他的位置的，只是连她自己，好像都不曾发觉。

说完之后，沈如玉突然怔怔道：“我突然发现，原来我是爱着他的。”

而李曌也似乎被她带入了他们之间的故事，他终于难以再维持原本的冰冷排斥的态度，低声道：“那不是很好？你爱着他，他也爱着你。”

沈如玉看起来，却不觉得有多好。

“好吗？若是他爱我，我却不爱他，我便觉得有愧于他，很多事情都不会去管，可我要是爱他，就绝不会允许他离开我，背叛我，万一他以后又喜欢上别人……”

那一瞬间，李曌几乎不知道是自己又抢回了自己的身体，还是那个抢走了他身体的李曌与他异口同声的喊了出来：“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沈如玉的神色却颇为冷淡，“我从不相信永远。”

她相信什么呢？

人人都以为她心地善良，心软的像个菩萨，沈如玉总是不知道为什么别人都会这样以为，但她却知道自己的本心有多么的冷漠和自私。

她要是爱上了皇帝，就非得要确保自己不能低于皇权之下，成为附庸，她要强大的超过了皇帝，才能准许自己游刃有余的释放自己的爱意。

她甚至希望自己能够掌控整个帝国，好让李曌可以一切顺遂，被她放在手心里宠爱。

而基于这个念头，她肚子里的孩子，最好是个和李曌一样的男孩。

武则天当初若是传位于男，不管是武家还是李家，都无法放心，但她若是传位于太平公主，就绝不会有将天下拱手相让给外人的问题。

待到三代之后，谁还会去管男人称帝是有违天道？

而让沈如玉慎重的是，这一切只要她想做，她都做得到。

宋瑾至今依然在细密的织着网，不仅是京师，更朝着天下都伸出了触手。其中的各种情报，只要稍加利用，她就能轻而易举的成为这个帝国暗处的王者。

古代的人总觉得战争必须落在兵马之上，但沈如玉却知道，经济之战同样可以摧毁一个国家，甚至不须花费一兵一卒。

沈如玉的感情说来有些奇怪，甚至有些扭曲——我必须拥有可以瞬间摧毁你的力量，我才能接受你的爱，愿意去爱你。

因为被爱可以柔弱，但要想爱人，却必须强大。

沈如玉觉得李曌若是知道自己心底的想法，也许会恨不得从来没有喜欢过她，或者还会把她拖出去砍了。但她此刻却看向了对面的青年，心想，若是李曌回不来，那么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可是就这么一眼，沈如玉就愣住了。

因为对面的青年望着她的眼神，和之前的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那里面所蕴含着的温柔和暖意，是之前那双阴郁沉寂的眼眸所不曾拥有的。

沈如玉怔怔的眨了眨眼睛，迟疑道：“……阿瞾？”

李曌突然夺回了自己的身体，反而有些不适应的僵了一会儿，才终于开口道：“你说，原来你爱我？”

沈如玉呆呆的看着他，慢慢的笑了。

“傻子，”她眼神温柔的望着他，“被我爱上，不是什么好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