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徐心然的记忆中,苏氏的计划最终还是没有能够实现,因为胡掌柜的大娘子说徐心然是个一出生就克死了母亲的“灾星”,若是让她进了胡家大门,那胡家一定会鸡犬不宁的。胡大娘子十分有信心和耐心,反复在胡掌柜耳边唠叨这几句话,并且说,原本徐掌柜经营的福盛祥绸布庄生意还是很红火的,可是自从徐心然一出生,情况就不是那么乐观了,徐掌柜不是资金周转不开,就是采购的布匹绸缎不能让顾客满意。这十几年来,福盛祥已经丢掉了一大半的主顾。因此,他们家的苏氏才急三火四地要将徐心然出嫁,而且挑选的夫家都是有钱的,最终目的就是拿这个“灾星”换回来一大笔聘礼,好让徐家重整旗鼓振兴福盛祥。
最终,胡掌柜听了娘子的话,退了亲事,只是折了一笔彩礼。听了胡家退亲的消息,苏氏愤愤不平地骂了徐心然好几天,说她就是个灾星,嫁都嫁不出去。
后来,苏氏又马不停蹄地给她张罗新婆家。但是由于徐心然是个“灾星”的流言几乎传遍了整个京城,好人家都不敢娶她,一直到了她快二十岁,陈家粮油坊的掌柜陈老爷才纳她为妾,自然是给了徐家一大笔数目惊人的彩礼。按照徐掌柜的意思,这笔彩礼应该用在绸布庄的生意上,可是苏氏擅自做主,给自己娘家给了一部分,又被两个女儿各自要走了一部分,最终,这一大笔彩礼所剩无几,徐掌柜想要用来重整福盛祥的生意也是不能够了。因此,徐心然在郊外的破草屋里待产的时候,福盛祥绸布庄已经倒闭三年了。
徐心然一边在火炉上烤着手,一边默默地回想着在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可还没等她想明白,就听见一个尖利的女声划破了阴沉沉天空,向自己这边飘过来。
“这个死妮子,真是气死我了,让她做这么一点点针线活儿,她都要犯懒不做!我看哪,这都是素日我心慈手软,将她生生惯出来了大小姐脾气,拿自己当了金枝玉叶了,横针不拿竖线不拈,倒比我还娇贵!”
徐心然听见这熟悉的声音,不由得本能地浑身打了个哆嗦。这个声音的主人,正是自己的庶母苏氏。
这位苏氏,自打进了徐家门,就视自己为眼中钉肉中刺,明里暗里地挤兑自己。在祖母去世后,更是变本加厉,拿着自己当下人使唤,一家人的衣服鞋袜,都是由自己来做,因为一来,自己的针线刺绣功夫着实也是不错的,二来,是因为这位姨娘声称福盛祥的生意每况愈下,进项一天比一天少,家里已经裁了好几个下人,因此,这针线上的活儿,就得她们自己来做。其实,说是她和她的两个女儿也做,可这些重担几乎都压在了徐心然的肩上。徐家的生意是不行了,可也没有苏氏说得那么不堪,她纯粹就是想欺压这个并非己出的女儿,好好出出自己不能被扶正做当家夫人的浊气。
正在徐心然惊慌不已的时候,苏氏已经在五六个丫鬟仆妇的簇拥下闯进了这个小小的、冰冷的屋子。
徐心然脸色变得煞白,惊慌失措地站了起来,一边心里头还疑惑着,按着上一世的经历,这时候苏氏应该还没有出现在自己面前呀,苏氏的出现,应该是在三四天以后,那个时候,她和她的两个女儿看见自己穿着新棉袍和新棉鞋,狠狠地挖苦了自己一番。
懵懵懂懂间,苏氏已经发难了:“死妮子,让你给你两个妹妹做过年的衣裳,你为什么不做?”
徐心然忽然想起来,前几天苏氏的贴身仆妇刘嫂子是拿了很多布料绸缎和棉花到自己这里来,说是苏氏发话,让自己给二小姐三小姐做过年的衣服鞋袜,还留下了好几张花样子,说这是二小姐和三小姐指明了要她绣在衣服鞋袜上面的。当时绿云就在一旁,向刘嫂子解释,说大小姐病了,一直高热不退,恐怕不能做活儿。
刘嫂子哪里理会这些,当即撂下一句“既如此,那你们自己去和二夫人说吧”,然后扭身就走了。
徐心然胆小老实,不敢得罪庶母,更不敢得罪两个妹妹,因为她知道,即便是父亲,也不会向着自己说话,因为父亲将福盛祥绸布庄生意不好的原因全都归到了自己头上,所以,她打算抱病做那些衣服鞋袜,可实在是病得厉害,力不从心,就拖了几天,打算等身体好一点再做,可是现在,庶母来兴师问罪了。
徐心然胆怯地看着满头金银珠翠、身披狐皮斗篷的苏氏,觉得自己在高烧和畏惧的双重压力下快要晕倒了,她强撑着身体,唯唯诺诺地解释道:“姨娘,我这几天病了,所以……”
“死妮子,竟敢给我顶嘴!”还没定等徐心然说出来原因,苏氏已经勃然大怒,她走上前一步,伸出一根指甲上涂着鲜红丹蔻的手指,狠狠地戳着徐心然的额头,“真拿自己当千金大小姐了,打量着要十指不沾阳春水吗?”
徐心然紧忙解释:“姨娘,不是我不做,而是我这几天病了。您别生气,反正今天还不到腊八,这些衣裳鞋袜,等我病好了我就做,等到年跟前儿,也能赶出来的。”
“病了?”苏氏诧异地看了看自己身后簇拥着的丫鬟仆妇们,仿佛要向她们求证,“是真病还是假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