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若有所悟,凝神细听。宝鼎总是比他们站得高看得远,一句话就让他们的思路霍然大开。乌氏的危机和咸阳的权力博弈比起来,根本不值一哂。
“大王把相国之权一分为二,看上去他的权力更大了,王权得到了巩固。”宝鼎摇摇手,“其实不然,因为很简单,华阳太后还在,华阳太后对王权依旧有掣肘之力。”
“大王把相国改为左右丞相之后,楚系那帮祸国殃民之徒不但拿掉了谋反的罪名,连贪赃枉法之罪都从轻处置了。除了公子襄自杀外,其他人都活蹦乱跳,逍遥法外。这就是大秦律法,律法在特权面前就是一条奴颜婢膝的獒犬,这条獒犬献媚于权贵,却凶残着嘶哑着贫贱庶民。这是一件可悲的事,也是王权的一种耻辱,更是大王的耻辱。”
众人背心发凉,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这就是大王所希望得到的至高无上的王权吗?”宝鼎冷笑,“不是,这是被践踏得像一坨狗屎般的王权,它让大王觉得恶心,所以大王更加愤怒了,他蓄意推波助澜,名义上是顺从老太后,其实却是给楚人挖掘坟墓,而我,就是那个挖坑的人。”
“我喜欢挖坑,但我不喜欢自掘坟墓。”宝鼎的脸上露出一丝鄙夷之色,“坑已经挖好了,楚人既然愿意跳,那我也不会吝啬几分力气,勉为其难给他们埋一下吧。”
公子宝鼎要杀人了,这就是激怒公子宝鼎的代价,而尤其可怕的是,公子宝鼎此刻远在塞外,咸阳就算尸横遍野和他也没有半点关系。杀人能杀到数千里之外,这就是神迹。宝鼎能否再一次创造神迹?
众人陆续散去,乌氏倮带来的冲击远没有宝鼎最后几句话带给他们的冲击大,公子宝鼎在他们的心目中正在渐渐变成无所不能的神。
宗越也走了,但半夜时分,他悄无声息地进了宝鼎的寝帐,然后他看到了一个预料中的人,墨家剑大师南山子。
赵仪坐在宝鼎的身边,一双秀目不时地望向正襟危坐的南山子。难道他就是西门老爹?这怎么可能?但世上的事往往就是这样,你越是觉得绝无可能,它偏偏就是真的。
“先生请。”宝鼎把一杯香气扑鼻的茶放在了南山子的面前。
南山子轻轻嗅了一下,微微点头,“好茶,蜀地的好茶。”
“吴越的茶应该更好。”宝鼎笑道。
“公子想去楚国走一走?”
“吴越两国也曾是中土霸主,但时光荏苒,一转眼,已是物是人非,吴越变成了楚地,吴人越人也自称楚人了。”宝鼎意味深长地问道,“先生久在吴越,对此有何感受?”
南山子端起茶,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香气,浅尝两下,忽然睁开眼睛问道:“听说公子曾预言,大秦十二年内将一统天下?”
“还剩下十一年。”宝鼎微笑点头。
“赵国还有几年国运?”
“大概还有三年多吧。”宝鼎直言不讳。
南山子目露吃惊之色。赵仪却是听宝鼎说过多次,她不相信,她也不可能相信。
“以赵国之力,不至于只剩下三年国运。”南山子笑了起来。
“赵人有护国之力,奈何天要灭赵,人力又岂能挽回?”
“天要灭赵?”南山子眉头微皱,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地消散。如果天要灭赵,人力岂能挽回?
“我们拭目以待。”宝鼎淡然说道,“三年多的时间,不过弹指一挥,先生是否愿意留在咸阳,看看苍天的心意?”
南山子沉吟良久,终于缓缓点头。
宝鼎以手沾茶,在案几上写了几行字。宗越、南山子越看越是心惊,脸色异常凝重。
“目标太大,杀得太多,咸阳必将震动。”宗越摇摇头,“即使出动全部的黑衣,也无法做到。”
宝鼎摇摇手,“此次出手,要做到杀人于无形,让黑冰找不到任何证据。”
“请公子指教?”宗越不得不问个清楚。
“骑马会不会摔死?喝酒会不会醉死?打猎会不会给猎物咬死?泛舟河上会不会掉进河里淹死?走在大路上会不会被疯马撞死?就算在尚商坊闲逛也有可能被一粒鸟屎砸死嘛。”宝鼎嘿嘿怪笑,“死在女人肚皮上算不算风流韵事啊?”
宗越和南山子相顾无语。公子这杀人手段既新鲜又刺激,果然是天衣无缝。
“这事要做得干净利索,时间不能拖得太长,拖长了对方就有警觉,再杀就难了。”宝鼎转头望向赵仪,“出动全部黑衣,务必一击致命。”
赵仪面色苍白,小声问道:“是不是太多了?”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与他们周旋,要杀就干净彻底,一次了断。”
“只要咸阳宫那位在,这事就没有了断的可能。”宗越提醒道。
宝鼎冷笑,“我命不由天,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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