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王蓉蓉一呵斥,却是把人家呵斥得觉悟了,什么?国舅郑国蕃?不是宫里头的太监,那,岂不是说,这些家伙没圣旨?
王蓉蓉越想越不对劲,凤目圆睁,伸出柔荑就指着乖官道:“你们……没有圣旨?”
“谁说没有圣旨就不能拆你们家?”乖官扇了扇折扇,不屑看了这包子脸的姑娘一眼,“小娘子,赶紧一边儿去,刚才你诽谤我的话我就当没听见了,若不然,嘿嘿!”
“你……你们……”王蓉蓉气得俏脸儿发白,一转身,就对几个大管家大声道:“把这些人拦下来,这些人没圣旨。”
王家的人被吓唬住,说白了还是以为老爷在京里头犯事,如今一听,什么,没圣旨?那岂不是说,老爷没事?顿时就来了精神,作为拥有半个太仓城的家族,家中并非傻瓜,很多人甚至很精明,只是阴差阳错以为锦衣卫来抄家才吓得瘟鸡一般,这时候一听小姐的话,顿时宛如吃了五石散,王家那也是大家族,底下家丁奴仆多的是,用一句话来说,正是奴仆如云,几个管家一带头,鼓舞了一下士气,然后就大声道:“这些人无法无天,老爷还是阁老呢!怕什么,万事有老爷担着。”
有了主心骨,顿时就不一样,几个管事一声喊,顿时就冲击那些吧他们驱赶到一边儿的锦衣卫。
任何一个承平的朝代,即便是锦衣卫这样权势的机构,也不可能说当街杀人人头滚滚,谁也不傻,真动了手,责任谁来承担?尤其锦衣卫也十几年没牛气过了,说难听一点,隐约就是过气的衙门,若不是锦衣卫以前的名头吓人,加上锦衣卫本身有很多勋戚子弟,恐怕大伙儿早就忘记锦衣卫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了。
这些王家的仆役一冲,顿时就把锦衣卫的人给冲得七倒八歪,至于西班牙雇佣兵,更是不堪,他们眼中王家雕梁画栋,比伟大的西班牙和葡萄牙国王陛下的宫殿似乎还漂亮一些,这是个不得了的大家族啊!存着这个土鳖心思,动手本来就很文雅,被王家的人一冲之下,反过来就被驱赶出来了,有些连佛郎机炮都顾不上,抱头就跑。
乖官脸色难看,这些土鳖、草包,真是难堪大用,和他一起站在一颗老槐树树荫下的瑞恩斯坦脸色就如同刚从锅里头捞出来的螃蟹一般赤红赤红的,锦衣卫略好一些,好歹拿刀连刀鞘横过来,抱团把王家的人死死抵住,可是,一帮衣裳鲜明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被一群仆奴赤手空拳驱赶,这个画面怎么看怎么不和谐,乖官忍不住挑眉,“都说如狼似虎锦衣卫,靠,什么嘛!比武警还不如。”
孙应龙脸上顿时如同吃了一计大锅贴,被扇的涨紫,虽然不知道国舅爷说的武警是啥玩意儿,可国舅爷口中的不屑,却是毕露无疑的,一时间,真恨不得亲自艹刀上阵,可他也清楚的很,自己上去也没用,锦衣卫厉害就厉害在权势二字,没权势的锦衣卫还不如没牙的老虎,王家家人仆奴数百,齐心之下,要么调集更多的人,要么就真杀人,不然一点办法都没。
这时候的场面极其可笑,武装到牙齿的西班牙雇佣兵和衣衫鲜明身配绣春刀的锦衣卫被数百王家仆奴给驱赶得退到了王家大门前偌大的阔地前,那些锦衣卫只是死死护住身后老槐树下的国舅爷和千户大人,其余的却是顾不着了,有些帽子都歪了,脸上还鼻青脸肿,论狼狈,由于他们衣衫鲜明,对比强烈,实际上要比王家的人看起来更惨。
王家离码头不远,乖官拆王家的时候,也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看着,如今看锦衣卫被王家倒过来驱赶,就有围观的大声叫好。
王蓉蓉身着鹅黄色的蜀锦长裙,遍地洒金花的背子,梳着近年来江南大家闺秀最流行的牡丹头,就是诗句说的[闻说江南高一尺,六宫争学牡丹头],一绺一绺的圆滑发髻堆在头上像是花瓣一般,脑门顶心高起一坨,上头绑起各种饰物,再插簪子缀以流苏,走动间璎珞摇摆,顿时便有大家闺秀的派头。
被一众家丁围着,王蓉蓉伸出手指指着老槐树下摇着扇子的郑乖官,悲声道:“歼戚,你无钧无旨,带着锦衣卫和这些佛郎机人就冲击朝廷一品大员的家眷,人谁无父母,你难道是石头里头蹦出来的么?人同此心,你就不羞愧么?”
不得不说,这位王小姐声色并茂之下,无数围观的人被她打动了,何况王家在太仓本就口碑好,而且王家的确被冲击的不成样子,大门都轰烂了,直接可以看见里面照壁剩下半截,眼力若再好些,更能看到里头雕梁画栋的房子被砸得一塌糊涂。
乖官看着这个包子脸的姑娘,心说果然是榜眼的女儿啊!不简单,拐着弯儿还要骂我一声无父无母的猴子,就笑了笑,合上折扇,大步往前头走去,瑞恩斯坦波拿巴一愣之后,赶紧紧紧跟在这位殿下身后,而孙应龙则大急,小跑着紧紧跟上,“国舅爷,这些可都是刁民,您这身子多矜贵,贵人不踏贱地……”
“得了罢!指着你呢!能办事儿么!”乖官哼了一声,拨开那些西班牙雇佣兵和锦衣卫,就走到了最前头,哗一声展开折扇,就问:“歼戚?我哪儿歼了?你倒是说说我听。”
王蓉蓉一愣,却是没想到这个小孩子胆子不小,居然还敢走到最前头来,她就怒目道:“你难道不是么?我家世代忠良,修桥铺路……”
“世代忠良?”乖官晃着扇子打断了她的话,转头问如影子一般跟在他身后的樱井莉雅一伸手,莉雅顿时就递上一个奇怪的事物,乖官拿在手上,左右看看,心说按道理这时候应该有一块大石头让主角儿跳上去的呀!怎么没有呢!转头就对孙应龙道:搭个人梯。
孙应龙愣了下,赶紧叫了几个锦衣卫搭诚仁梯,然后把国舅爷给托了上去,顿时站得高,看得远,同样,四周围观的百姓们也终于能看见这位锦衣少年了。
把自制的喇叭抬到嘴边,乖官大声就道:“诸位乡亲父老,王小姐说她王家世代忠良,我知道,王家祖上王旦嘛!大宋真宗皇帝时候的宰相,的确是贤良,不过,老子英雄儿子一定是好汉?我看不见得,老子英雄儿混蛋的多了,大家往祖上推衍几十代,谁家没个高官显爵的,未必就没有能臣大将,所以这世代忠良,我看,未必。”
他这个自制喇叭效果极佳,大声说话清晰可闻,连最最后头的围观者都能听见,顿时就掌握了话语权。
谁的声音大,谁就有道理,王蓉蓉小姐看他这副架势,气得俏脸雪白,还没来得及插话,乖官继续大声喊道:“诸位当中有年纪老大的,想必也还记得,王阁老年轻的时候,家里头是个什么样子的景况,他小名喜鹊儿,后来考上进士了,家业发达起来,是不是这么一回事儿呢!”
说到这儿,他把喇叭一转,低头问,“孙应龙,你来算算,王阁老历年的俸禄应该是多少?”下面孙应龙赶紧就把王锡爵从进士开始做官一路的官职和应得的俸禄说了,乖官拿大喇叭就喊出来,这时候,有些聪明人已经想到了问题所在。
果然,报到如今礼部尚书的俸禄,乖官话音一转,“诸位乡亲父老,大伙儿都是识数的,王阁老的俸禄可能养得起这雕梁画栋连绵百十幢的宅子?反正我算了算,王阁老的俸禄连一栋宅子都悬乎……”
四周鸦雀无声。
下面王蓉蓉小姐急得跳脚,乖官站在高处,四下巡视了两眼,然后一字一句喊道:“这就是世代忠良?卧槽泥马,瞎了我的狗眼啊!我看见的居然是民脂民膏……”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