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皇后抿嘴轻笑,嫣然道:“‘谁若把我主当敌人,我主则必是他最称职的敌人!’原来是这句话搔到了官家的痒处,说的实是有理,官家雄才大略,一代英主,谁敢视我官家为敌,官家自当成为他最不敢忽视的强敌,呵呵……”
赵匡胤在房中踱步半晌,忽地停下身子向门口招呼道:“张德钧,传旨,令鸿胪左卿使杨浩速来见驾。”
杨浩来了,进皇宫,入内廷,站在福宁殿的御堂上。
赵匡胤疑惑地看着杨浩,杨浩一身崭新的官袍,规规矩矩站在那儿,倒也没有什么不妥,只是……他手里捧着的是什么玩意儿?半尺多宽,一尺多长,像个官员们见君时记事用的笏板,可是大了不少,又不太像……
赵匡胤忍不住问道:”杨卿,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杨浩毕恭毕敬地道:“回官家,臣手里拿的是笏板。”
赵匡胤一窒:“你的笏板,怎么比常见的笏板大了这么多?”
“回官家,臣……”杨浩很忸怩地道:“朝臣们议事,咬文嚼字的过于生僻,臣记不住,而且……臣写的字比较大,笏板太小了的话……记不下……”
赵匡胤差点没憋住,忍了忍笑,才满面春风地掂了拈手上那封国书,问道:“杨浩,这封国书是你草拟的?”
杨浩愕然道:“臣是拟了一封国书,本想明日朝会再奏请陛下御览,怎么……现在就到了官家的御书案前?”
赵匡胤也是一愣,随即就明白了其中原由,他微微一笑,对臣下们之间的这种小伎俩也不说破,只道:“朕看过了,写的很好,不过,作为国书,措词造句未免太不雅观,你原还打算请人修饰一番的么?”
杨浩道:“回官家,臣没有这个意思,臣也知道,自己笔墨粗浅,写出来的东西太过直白,可是也得看它是给谁看的,诗词佐酒,那是咱们汉人文官的嗜好,臣久居北地,素知北人豪爽,这样说才合他们的脾气,若是修饰的文诌诌的,那就太雅了,也失了味道。”
“唔,有道理……”赵匡胤笑容可掬地睨了他一眼,此人不学而有术,果然有才,且不说最后那句马屁拍得这位战功赫赫的马上皇帝飘飘欲仙,这封国书中绵里藏针处也是大合他的脾胃。比如国书中特意提到了北汉之战,契丹出兵为北汉解围,两国君主正面交锋的事情,就绝非东拉西扯,无的放矢。
那场战役虽然是宋军后撤,契丹追击,但是宋军是基本完成了战略标后主动撤退,他们不但成功地把北汉居民迁到了宋境,而且尾随而来的契丹人也吃了大亏。你们北人不是说,如果处理结果不能令你们满意,就要派兵来攻么,就算你们的皇后陛下御驾亲征,又是在我军久战兵疲之后,战果也不过如此,你们派兵来就能讨了好去?
赵匡胤反复思量,对这封甚合自己胃口的国书是越想越满意,又经一番对答,眼看禁宫就要上钥封门,这才意犹未尽地道:“好啦,这封国书你带回去吧,朕已经阅过了,不需增删一字,就照此誊录,用玺,发还契丹使节。”
“臣遵旨!臣告退!”杨浩双手高举,恭恭敬敬接过国书,倒退出殿,出了福宁殿,杨浩行出不远,后边忽有人叫道:“喂,前边那个,可是杨浩?”
杨浩止步停身,扭头一看,见是一个宫装少女,浓眉俏眼,略带慧黠,身后跟着两个宫女儿,却不晓得她是谁人,忙道:“正是本官,不知姑娘是?”
“杨浩大胆,胡言乱语,宫里面哪有什么姑娘,这位是永庆公主殿下。”
一个宫女娇斥一声,永庆公主却白了她一眼:“你才胡言乱语,本公主不是姑娘是什么?”
“这……公主,婢子是说……宫里面除了侍女,能梳未嫁双髻的自然就是只有公主,他明知故问,忒也无礼……”
“甚么有礼无礼的,你不知道他是鼎鼎大名的杨大棒槌?他看得出来才怪。”永庆公主说的洋洋得意,杨浩听的好笑,却不便置辞,只好躬身道:“原来是永庆公主殿下,下官这厢有礼了,不知公主唤住在下,可有甚么事么?”
永庆公主舔了舔嘴唇,笑嘻嘻地道:“你刚从江淮一带回来吧?”
“呃……正是……”
永庆公主更开心了:“那么你可曾捎回些糟白鱼来,那是淮南特产,本公主最喜欢吃了,可是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了。”
“堂堂公主,唤住我就为了这个?一国公主,居然是只馋嘴猫儿,还要向臣子讨东西吃,实在是有些好笑。”
杨浩忍不住笑道:“殿下喜欢吃糟白鱼,着地方定时呈送就是了,何必以公主之尊向臣索取呢?”
永庆公主瞪起杏眼道:“公主之尊怎么啦?本公主也就是偶然看见了你,忽地想起这件事来,你不舍得那就算啦,爹爹早已定了规矩,宫中不得向地方索要食物的,我要是能向地方官府索要还用得着问你?”
她转身就走,一边悻悻地道:“大哥明知道我喜欢吃糟白鱼,出去一趟两手空空的就回来了,也不说给我这妹子捎点儿东西。”
杨浩怔了怔,欲待唤她,永庆公主已愤然走远,杨浩吁了口气,回首看向矗立在金色夕阳下的那座福宁殿,目中露出几许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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