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冷冷看了李华廷一眼。
李华廷视若无睹,道:“陈将军,事先咱们可说好,您是中央委员,监察委员,按照法律检察厅是不可以羁押的,您留下完全出于自愿,和我们没关系。”
陈子锟**道:“那是自然。”
地方检察厅到底不敢为难他,安排了一间舒适的值班室给他,陈子锟一夜没睡,想了许多。
第二天上午,一个十五六岁的仆役送早饭进来,向他挤眉弄眼,陈子锟道:“有事么。”
小仆役道:“我爹死在淞沪战场上,没有刘阿姨照顾,我们全家都活不到今天,我们都知道她是冤枉的,您放心,阿姨不会吃苦的,这是她让我转交给您的东西。”
说着拿出一张纸条递过来,上面分明是刘婷的字迹:“公道不在法律,在人心。”
陈子锟若有所思,看着小仆役,忽然豁然开朗,明白过来,指望走正常法律程序是没用的,必须发动舆论,争取民众支持,才能沉冤得雪。
昨夜一场小雪,外面全白了,检察厅外,密密麻麻跪满了人,足有四五百人,以老弱妇孺居多,还有拄着拐杖、脸上蒙着纱布的伤兵。
检察厅上下全慌神了,这么大的阵仗他们没见过,一问才知道,这些人都是为刘秘书长作证明来的,说刘婷绝无贪污之行为,请检察厅明察秋毫,不要放过诬陷之人。
李华廷出面安抚:“大家不要受了贱人蒙蔽,围堵政府机关是犯法的行径,至于刘秘书长有没有贪污公款,我们是有确凿证据的,绝不会冤枉好人……”
忽然一个雪团劈面砸来,正中面门,里面包了块石头,砸的李华廷满脸花,下面一个伤兵操着山东口音骂道:“打你个贪官,要是包龙图再世,非拿狗头铡铡了你不可。”
李华廷鼻子流血,仓皇后退,检察厅不比警察局,没有武装力量,只能气急败坏的打电话给宪兵队,警察局,让他们派人弹压。
检察厅处于政府机关云集之地,很快就有大量警察和宪兵赶到现场,警笛长鸣,警棍乱挥,将人群驱散,只留下满地拐杖和烂鞋。
这一幕,陈子锟全都看在眼里。
姚依蕾和鉴冰带着记者、律师、会计,还有一位重量级的人物来到了检察厅,李华廷等人看到监察院长于右任出面,慌得出门迎接,小心逢迎,把大家请到会客室,介绍了案情。
姚依蕾道:“刘婷是我的姐妹,她的为人我清楚的很,今天任公在这儿,咱们把话说清楚,遗属抚恤委员会虽然是政府设立,但是多年来拨款杯水车薪,若不是社会各界捐款援助,早饿死几百回了,如今重庆粮价涨上天,为了不饿着那些老人和孩子,我们陈家把家底子都垫进去了,刘婷更是把她多年积蓄全都捐献出来,每一笔捐助,都是有底子可查的,每一笔开支,更是透明的很,既然要查,就查个明明白白。”
李华廷赔笑道:“夫人所言极是,如果刘秘书长是冤枉的,我们检察厅秉公执法,自然要还她一个清白。”
姚依蕾傲然道:“你们办案,我不放心。”
这话说的诛心了,一帮穿着黑色中山装无比严肃的检察官们脸色都很难看。
于右任道:“此案关系重大,须得监察院介入才行。”
他是监察院长,民国五权分立,监察院长身份极高,一言九鼎,检察官们面面相觑,都知道这案子是办砸了。
案件不得不公开化,于右任请来一帮会计师当着记者的面查抚恤委员会的账目,这一查不要紧,查的是人人落泪,个个心酸。
抚恤委员会是个非营利机构,只有进出账,所以一目了然,即便是没学过会计的人也能看懂,岂止是没有任何贪污行为,简直就是一盆清水,两袖清风,检察厅抄了刘婷的办公室,把所有东西都搬来了,其中一个小保险柜一直没有打开,据说里面有确凿证据。
保险柜当众打开,里面是一叠票据,李华廷如获至宝,没看清楚就说:“任公请看,这便是如山铁证。”
姚依蕾一把抢过票据,看了一眼,眼圈就红了,呈给于右任,监察院长也忍不住潸然泪下。
那是几张当票和卖血的收据。
记者们啪啪按动快门,记录下这些所谓的“证据。”
李华廷傻眼了,他脑筋转的极快,当即宣布释放刘婷,并且信誓旦旦要追查诬陷者。
陈子锟眉毛一竖,正要找李华廷的麻烦,却看到姚依蕾对自己使眼色,便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刘婷被释放了,案子清楚了,但事情却远没有结束,当日重庆各大报纸都刊登了此案,尤以大公报最为激烈,在一篇题为“如此贪污犯”的文章中,对政府大加抨击,更是痛骂检察厅为虎作伥,不去抓那些真正的贪污犯,却栽赃陷害清贫如水的刘婷女士,骂到最后,矛头再度指向孔祥熙为首的贪腐官员,说他们整日大吃大喝,伤兵家属烈士遗孤却要忍冻挨饿,靠一个弱女子当首饰卖血来换高价粮果腹,简直罪该万死。
一石激起千层浪,学生再度上街游行,要求惩治囤积粮食的投机商人,保障伤兵和烈属的生活。
这些都是后话,离开检察厅之内,姚依蕾就告诉陈子锟,林文龙被绑架了,而且绑匪一直没有提出赎金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