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厂区,整洁干净,一尘不染,机器轰鸣,车间玻璃明亮无比,工人穿着统一制式的帆布工作服忙碌着,有专门的轨道车将半成品拉到邻近的组装车间,一门门迫击炮冲着天空,炮筒锃亮。
冲压车间里,生产线同时在生产钢盔和铁锅,反正工序差不多,军用民用都不耽误,陈子锟拿起一口炒锅弹了弹,厚薄均匀,用料扎实,比民间作坊生产的炊具强多了。
参观完了联合机械公司,陈子锟一行又去了东部的炼铁厂,这里的基础设施本來在战争中损毁,是日本人重建了铁厂,高炉、焦炉都是日本川崎重工出产的,年生产二十万吨优质铁,钢材五万吨,占全国钢铁产量的十分之一强。
看着一炉火红的铁水,陈子锟问道:“铁矿石和焦碳的供应怎么样。”
炼铁厂的总经理慕易辰答道:“战争期间,多少都受到一些影响,不过我们有办法确保铁矿石的供应,焦碳就近就有炼焦厂,也不成问題。”
“办法,什么办法,不会是和共军达成什么协议了吧。”陈子锟忽然停步。
慕易辰是他多年老友,自然丝毫无惧,坦然道:“对,我们和江北纵队有协议,按铁矿石的吨数给他们抽头,他们不要法币,要钢铁,可钢铁是军事物资怎么能给,最后各退一步,我们以民用物资抵账,比如铁锅什么的。”
在场的都是嫡系,慕易辰说这话沒有任何顾忌,陈子锟脸色也多云转晴,道:“江北原是不毛之地,我们这些人用了几十年的汗水才把它建成江东的重镇,国家的工业基地,不管战局如何恶化,北泰是一定要保住的,这是一座工业城市,要乱肯定先从工人乱起,一定要防范**组织的工会活动,他们蛊惑人心很有一套。”
大家都拿小本子记录着,不时点头。
陈子锟道:“对了,工人待遇怎么样,有沒闹事的。”
慕易辰道:“物价飞涨,货币贬值,现在普通工人的月薪已经达到十五万左右,仅合十美金,养活一家人勉勉强强,好在我们企业的福利好,工人包吃住,食堂从乡下买米买肉,成本可以控制住,工人每月有三十张饭票,可以兑换成现金,也可以兑换成大米。”
萧郎插言道:“炼铁厂的饭票在黑市上的价格堪比美金,可给我们的金融工作带來不少麻烦。”
众人哈哈大笑,陈子锟兴致勃勃道:“走,去食堂看看。”
正好遇到食堂开晚饭,偌大一个厅堂,里面几百张桌子,一排窗口供应各种饭菜,工人可以用铁质餐盘在窗口打了菜饭坐下來慢慢进食,也可以用饭盒把饭菜带回家去,陈子锟拿了一个餐盘,与工人们一起在窗口打饭,慕易辰帮他付了饭票,打了一份米饭和一荤一素两个菜,墙角有几个大保温桶,盛的是稀饭和鸡蛋汤,可以不限量的自取,值得注意的是这里的所有用具都是钢铁的,包括桌椅餐具,连筷子都是铁的。
吃完了饭,正要结束参观,忽然陈子锟发现大门口聚集一帮工人,似乎要闹事的样子,便让慕易辰过去问问,原來是工人们为一个年轻工友打抱不平,抗议厂方肆意开除工人。
“这个小工偷窃厂里的废铁卖钱,按照厂规予以开除,沒什么不对的,工人们的同情心用错了地方。”慕易辰这样解释。
陈子锟道:“还是了解一下事实比较好,权当吃饱了消遣吧。”说着率先走过去,一干人等赶紧前呼后拥的过去。
工人们见呼啦啦來了一大帮衣冠楚楚的大人物,气焰就有些消减,陈子锟和颜悦色问什么事,一个年纪比较大的老工人说:“二喜为了养老娘,就拿了点厂里的下脚料,开除了他,他娘俩都沒活路,俺们想请厂长大人开恩,饶了他这一回。”
陈子锟看了看人群中跪着的年轻工人,道:“是你拿了厂里的废铁。”
小伙子不过二十岁年纪,穿一年脏兮兮的工作服,哭丧着脸道:“俺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了。”
“还有下次。”厂卫队的领班喝道,长满汗毛的粗胳膊里拿着皮鞭,虎视眈眈。
陈子锟以眼神制止了领班,和颜悦色道:“小伙子,你叫什么,住哪儿。”
“我叫陆二喜,住江边。”
“走,去你家看看。”
陈子锟突发奇想,要去工人家走访,可忙坏了铁厂的大小官员,忙前窜后恨不得净水泼街黄土垫道,可时间太仓促,任何安排都來不及了,只能任由陈子锟深入北泰最黑暗的角落。
铁厂雇佣了大量临时性质的苦力,不可能做到每个工人都待遇优厚,二喜就是这样的临时工,他们的工资比技术工人低很多,还要被层层克扣,勉强混个肚圆而已,家里依然吃不饱穿不暖。
淮江岸边搭着一大片低矮的窝棚,工人家属都住在这里,正值冬季,家家户户都烧煤取暖做饭,远远望去雾霭弥漫,呛的人喘不过气。
陆二喜的家是一个苇席搭建的棚子,四面透风,寒如冰窖,一个花白头发的妇人躺在砖头搭的床上,迷迷糊糊哼哼唧唧,看起來病得不轻。
“娘,我回來了。”陆二喜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干馍馍來。
陈子锟回望慕易辰、萧郎等人:“这就是你们说的好福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