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到皇帝设宴,让公主前往,心中替公主高兴,言语间便轻快起来。君婼咬咬唇,无奈笑道:“是啊,君命不可违,对吧?”
坐到绣墩上,郑司赞为她简单挽了髻,白色丝带绑了,不能上妆也不带任何钗环首饰,君婼环顾四周,沉香阁中没有等身大铜镜,让采月与摘星一人捧一个,一上一下拼接,从镜中打量自己,自言自语道:“两眼还是肿着,鼻头也发红,冷热巾帕交替敷一敷,鼻头抹点粉,是不是好一些?”
郑司赞摇头:“不可,太后也会赴宴。”
君婼不解看了过来,郑司赞笑道:“国丧期间,君娘子若是太过风姿绰约,难免让太后不悦。”
君婼恍然大悟,忙笑道:“多谢郑司赞提点。”
郑司赞笑说不敢,君婼想着,郑司赞待人和气,又真心为我着想,呆会儿宴席后,若太后心情好,便请求将郑司赞派在沉香阁伺候,自己身旁也多个得力的人。
头一次正式拜见皇帝与太后,君婼心中紧张,一路沉默着来到福宁殿,采月与摘星不可入内,铭恩引领她进入大殿,大殿空旷,因在丧期,布置十分素净,皇帝听到通传,只在屏风后嗯了一声,吩咐道:“入席坐着吧,大礼免了,没空。”
君婼只得隔着屏风行个万福礼,席间各几上已摆了茶果,君婼不敢坐,只站着等候,又过一会儿,两位女官陪着太后走进,君婼待太后坐定了,忙过去大礼参拜,太后嗯了一声:“免礼吧,坐到我旁边来。”
君婼推辞不受,在下方右首几后做了,太后点点头:“因逢国丧,宫中忙乱,没来得及见你,这几日宫中对你颇有夸赞,说你知礼识矩,我甚放心。”
君婼忙说:“妾皆是分内之责,若何处行错了,请母后娘娘不吝指点。”
太后嗯了一声,便再无言语,不大的功夫,皇帝从屏风后走出,君婼忙起身下拜,皇帝也着了织锦的素衣,依然带着白袷冠,脚上换了云头履,较之白日所见随意了些,过来对太后见礼,太后只嗯一声。
皇帝对君婼说一声免礼,便自行入席,君婼看皇帝面无表情不辨喜怒,再看太后脸上神情刻板,心想是不是殷朝皇宫里的人都是这样表情?忙收了笑容正襟危坐。
御膳传了进来,皇帝只摆摆手,铭恩便吩咐众人退下,随侍的人瞬间退得干干净净。
无人举箸,僵持中皇帝唤一声铭恩,铭恩哈腰走进,皇帝微微点头,铭恩缓声说道:“太后殿下容禀,先皇病重数月,朝堂由胡国舅主政,秋冬交替之时,豫州徽州地方官奏报,言说数月无雨,只怕来年冬麦欠收,胡国舅言道,京城方圆百里风调雨顺,地方官一派胡言,传令将地方官撤职查办,豫州徽州干旱,以至麦苗枯死,户部尚书在先皇灵榻前哭求皇上,皇上即位后着手此事,该复职的复职,该查办的查办,发下赈银并命引渠浇灌补种。”
太后面无表情听着,暗中咬牙不止,自己肚子不争气,娘家兄弟也不争气,先帝厌恶太子,趁着先帝病重,在朝堂中托人多次举荐,他才有了机会,谁知竟愚蠢至此,我朝疆域万里,你只看百里之内,越想越怒,横眉道:“一个内宦,也敢妄议朝政。”
皇帝摇摇头:“臣不能多言,他只是转述臣的话。”
太后不肯罢休:“只是户部尚书一面之词,未听说派人前往豫州徽州探访。”
皇帝施施然喝一口茶:“大昭国二皇子君冕带人前来送亲,途径徽州豫州,送亲队伍亲眼所见,二皇子没有理由捏造。”
皇帝多说了几句,声音又嘶哑起来,看向君婼说道:“怕太后娘娘不信,特邀了君娘子前来,太后娘娘与大昭国皇后乃是闺中密友,相交多年,两相来往密切,方促成此次联姻,自然能信得过大昭国公主的话。请问公主,来路上豫州徽州是否大旱?”
君婼愣住,从未听母后说过,与殷朝太后相识,这三日在灵前,太后也从未看过她一眼,没有她这个人一般,怎么突然就成了闺中密友?皇帝说这话何意?
看她发呆,皇帝又唤一声君娘子,君婼回过神来,皇帝耐心又问一遍:“请问公主,来路上豫州徽州是否大旱?”
太后脸上带出笑意,亲切唤她的闺名:“君婼,可要实话实说。”
因太子大婚之日夜里先皇崩逝,她恼恨之下怪罪在君婼头上,本来指望她能为宫中带来喜气,让先皇转危为安,谁知先皇病势加重撒手尘寰,想来是她福薄,便不打算册封为后,只让她居沉香阁,并吩咐下去,以君娘子呼之。
其实太子即位,太子妃移居内宫,册封为后之前可以殿下呼之,她特意如此吩咐,宫人们心领神会,知道这位异国公主入主中宫希望渺茫,差事上便只是敷衍,太后深谙此道,乃是特意为难于她。
不想今日被新皇将了一军,君婼一句话,牵扯着国舅的官途,便马上变出笑脸出言拉拢。
一边是太后,一边是皇帝,向着其中一个,便得罪另一个,君婼的犹豫只有一瞬间,便打定主意抬起头来。